一七二(Leone Abbacchio/ Giorno Giovanna)

2020-07-15


🎵一六八


在空调无法运作坐在办公室里大汗淋漓衬衣湿透地等待维修人员上门的艳阳天里,阿帕基时常需要思考世界为何未到尽头。他的手里拿着一瓶冰水,手心的汗和凝结在塑料瓶身上的水珠混在一起,他挪动椅子霸道地挡在风扇前,不一会儿就被同事拉回原位。

末日论这样悲观的议题是在阿帕基工作之后才逐年升级,并不是每个大汗淋漓的盛夏都教人绝望。学生时代,汗水的归处基本是操场和游戏厅,那时的当空太阳和运作不畅的空调不会让他不悦,毕业前一天他和朋友打球,接着坐在街机前玩了三个多小时。

前两天午休,阿帕基离开公司经过附近的百货商店,发现里面有一家游戏厅。和他记忆中的有些差别,兴许是因为设备从街机到空调都是崭新的,一些年龄更小的孩子出没于此,毫不犹豫花去大半个月的零花钱;偶有成年人,恐怖游戏中的怪物那般出现,把不老实的小鬼们揪回去。男人停下略作考量,午休还剩下一刻钟,小孩子过于吵闹,汗湿的衣物被冷风吹干容易感冒,基于上述三条理由,他的老板逃过一劫——阿帕基原先的打算是把对手当作捏着他的年终奖的人狠狠揍一顿,虚拟的亦解气。

感冒或者也不错,他在归途中继续胡思乱想,如果发烧了就有正当理由使用带薪病假了,运气再好些,熬过两天世界就到尽头了。

两周之后是连续不断的酷暑高温,空调是修好了,阿帕基盯着邮件撰写页面斟酌用词要他的老板把高温津贴吐出来。

三分钟后他放弃了,下了班他推掉了团建不醉不归的提议,等到天黑了晚风阵阵之时在街角的快餐店吃掉了大半个披萨,剩下的一小块被他叼在嘴里,脚三步并作两步将其主人带到游戏厅。

阿帕基在那里用像素拼凑的拳头把他的领导都得罪了个遍。大约是高温造成的错觉,他近期时常感到自己很荒谬,没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明明想要得过且过结果仍是累得半死,从心底麻木到指尖,每天早晨靠尖锐的闹铃和咖啡因把自己刺醒,夜晚偶尔需要酒精和尼古丁,倘若周五喝得过头一点,周六的结局就可能是从地板上爬起来,身上裹着床单,头痛欲裂。

一定要描述感受的话,阿帕基应该会说像是被上帝揉作一团丢了的垃圾。他慢慢开始有点生气,气自己的人生不遂人愿,还有个坐在对面被屏幕遮挡看不到人的家伙总是阻碍他挑战下一关。

他玩了将近两小时,手凭借肌肉记忆作出及时反应,在过场动画的时间里按摩几下手掌又算算口袋里的零钱。阿帕基知道他不该在小孩子的玩意上消费太多,但是反正明天他不上班,威士忌要比街机贵太多,并且危及身体健康。

对面的陌生人,可能比他小很多,和他打得不相上下,并且从某个时间点开始阿帕基有理有据地怀疑连续三次的平局是对方故意为之。这样他们都不需要再给游戏机喂钱续命,不过一来他感到怪没面子的,二来夜深了,即使明天是周末小孩子也该回家了,故他弃置最后一局站起身。

如阿帕基所想,对手是个小孩子,大约初中在读,矮了他大半个头,不过发色夺目得很,他打赌那就跟翌日正午的太阳一样烫手,难怪游戏厅的新空调制冷频繁。

对方见他起了身,好奇地从侧边探头,上下打量他。阿帕基猜测对方原本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和游戏厅稀有动物成年人进行多轮相互厮杀消磨时间,接着又困惑不解少年的家长为什么没有出现把对方拖回去批评教育。

这挺荒谬的,他想,更荒谬的是当他迈出离开的第一步,少年跟了上来,询问阿帕基下次什么时候再打过。

哪有什么确凿的下次,他会出现在这里纯属心血来潮,如今回想起来投入机器中的硬币他宁愿再买半个披萨。

阿帕基不回答,而对方不依不饶地僭越,问了更多,名字电话之类,太没礼貌了。

“先生,你有听见我说话吗?是要我把我的名字给你做交换吗?”

阿帕基不耐烦地伸出酸痛的手掌来狠狠按压罪魁祸首的头顶,把金发揉得一团糟。他真诚地诅咒对方没机会长到一米八,最喜欢吃的食物停产,以及这家影响青少年成长的游戏厅倒闭。

遗憾的是他的人生断然不会如意。在少年得手翻开他的驾照被他敲了一记脑门之后,被顺走了姓名的阿帕基不得不时常愤懑地想起一名不知好歹的未成年,附赠对方最诚挚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毒誓。

大概阿帕基还是不够诚恳,因此诅咒反过来针对他,使得他在不久之后新增一个指手划脚令人头疼的老板,考完期末有闲整日叨扰的小家伙导致到了降温的日子他还是热得想开空调。他想开,乔鲁诺说没有必要开,总是吹空调会生病,阿帕基反驳不了,恼火地提着对方摆到阳台上。

“你是向日葵,你去晒太阳。”

说着他举起前两天刚买的喷水壶往少年脸上浇水。阳台上比过去多了两盆花,阿帕基是没有兴趣的,是乔鲁诺指出他的阳台太空荡了,直接从自己家里拿了两盆放在栏杆下面。

左边那盆的名字他忘了,右边那盆他也不记得了,现在正在接受洗礼的这株是乔鲁诺,矮了他大半个头,如果好好晒太阳和浇水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向日葵灵活闪避,从阳台溜到厅里,卧室里;园丁把喷水壶里的水全部用完,少年的衬衫有一半湿透了。

“我要感冒了。”乔鲁诺打了个半真半假的喷嚏,“阿帕基,请你负起责任来。”

“好,我现在就把疾病传染源扔进回收站,为民除害。”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