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们(Leone Abbacchio/ Giorno Giovanna)

2019-10-31


为了保险起见,阿帕基额外确认了三到四回。他人生中第一次费尽心思对一个人的表情详细使用了他能搜罗到的所有负面情绪形容词,来描述上周五晚上,安娜苏有些结巴地向徐伦求婚时,承太郎的神色——表面看起来可能只是眉毛上扬角度的轻微变化,但事情绝不简单。

“所以你的那个,那个——”

“曾侄孙。”

“行吧。”他能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神经不可置信地轻微跳动,“这家伙求婚前是不是没有征得你曾侄孙的同意?”

任何求婚进行前,男方都必须先获得女方家长的认可,才能把订婚戒指戴到准新娘手上。而尽管徐伦似乎很高兴,承太郎的脸上写的全是血淋淋的敌意,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就那样给全家人参观,以致于阿帕基总觉得事后安娜苏被承太郎丢进了饲养鲨鱼的水族箱里亲近自然。

乔鲁诺头也不回继续在展柜外挑选合适的礼物,声音则皮笑肉不笑地传了过来:“质疑他人不如反省一下你自己,阿帕基。”

前警官充耳不闻。根据此前阿帕基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扬言将对方的父亲毒打一顿的有违常识的宣誓,年轻的教父一向笃定他应该诚实守信,而阿帕基坚称自己只是现代医疗的无辜试验品,即使已然破罐破摔将错就错,但罪不至此。

别说征求意见,对方家长同不同意,实际上他自己都不怎么同意,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细胞不同意,另外的不到百分之二十五则晦暗不明,隐隐约约在花丛里闪烁的萤火,到第二天就死去扑簌簌坠入土壤。

没有人会抽得半日闲去翻出昆虫尸体,剖开干瘪的躯干来一探究竟,没有必要,毕竟阿帕基不讨厌现在的关系,也没有嫌麻烦。一定要说的话,眼下他认为迫在眉睫的麻烦,就是正在挑结婚赠礼的辈分最大的小孩拿了一条亮瞎眼睛看上去就奢侈的项链,往他身上剜过好几眼。

阿帕基意识到阴差阳错和对方辈分一致的自己接下去数个月工资可能都没有着落,从椅子上欲起身迅速往商场外溜出去,无奈对方早有预判,跑过来稳稳地坐到他腿上。他不能太干脆地放弃挣扎,显得失败过于彻底,于是阿帕基曲起手指飞快往乔鲁诺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下去。”面对对方伸出的索取的手,阿帕基尽全力扮演一位盲人。当然,教父也大可以滥用职权苛扣薪水,哪边他都逃不掉命运,但他乐意有气无力地争取体面的风光大葬。

乔鲁诺笑出声来,表示听见了,但依然故我,旁若无人地挂在他身上。阿帕基没得选择,顺其自然揽过对方的腰,接过那条项链打量一会儿,不想去读标签上的一长串数字。很快,他顺利找到了利于自己身心健康发展的话题方向,清清嗓子:

“乔鲁诺,你是不是比新娘矮那么一点?”

他满意地看见教父的脸黑了一半,被戳到痛处的长辈摇头,打死不认,阿帕基举起手指大致比了个身高差距,被教父闷闷不乐地甩开。

“她很有可能会穿高跟鞋。”他揪住救命稻草不放,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略有不同的是将手指间的距离拉开了些,“合影的时候——”

“我就骑到你肩上。”金发的长辈顺理成章理直气壮地对随身携带的行李提出新的不平等条约。阿帕基想象过画面,忍着笑,声音颤抖,表示那实在不像话。

以长辈自居,但长辈没有长辈的样子,一不高兴就拽他的头发拉他的脸,倒他的酒丢他的烟,甚至偷走他口袋里的卡,即使那里面的金额已由对方全盘掌控。长辈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事,乐此不疲反复打搅。

阿帕基就那样站起身,价格不菲的项链还缠在手指上。乔鲁诺的手臂勾在他颈后,还在暗恼的小家伙对于整个人的份量给他脊椎带来的压力没有半点愧疚。罢了,阿帕基把项链归还到柜台,在店员好奇的探究目光中伸手从长辈悬在他腰际的膝盖下拢了拢。

乔鲁诺伏到他耳边轻声提醒他必须要买个该死的结婚礼物,语气不太愉快。而罪魁祸首春风得意,如果不是乔鲁诺有一下没一下地掐他的脸,他几乎要哼歌了。

阿帕基把视线下移,正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一双翡翠。他没准备松手,对方也不打算下来,或者现在是提出解决方案的时机。

“唔,那条项链没什么意思,送婚鞋比较实用,”他说,压低声音补充,“平底的。”

话音刚落,那双眼睛开始笑,一瞬不瞬地定在他身上,其主人一本正经答道:“我认为这是对我的侮辱。况且,徐伦已经选好婚鞋了。”

“那我偷偷去把鞋跟折断。”阿帕基认真提议,“她将别无选择。”

乔鲁诺忍俊不禁:“听上去可行,不过如果被人发现呢?”

“我是他们的长辈,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黑帮老大及其下属大方商讨下一次作案行动,在没有别人的电梯间里笑作一团。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