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FA(Leone Abbacchio/ Giorno Giovanna)

2019-02-09




“再来一次,我上。”

普罗修特气势汹汹地卷起袖子——他几乎只剩下衣袖能容他做些动作以壮军威,全身上下除了内裤,一只鞋子和一件衬衫以外,其余所有服装和配饰已经成为输掉实况足球的比赛而失去的筹码,悉数躺进了墙壁上由钢链手指打开的拉链里。

“接受挑战。”布加拉提毫不示弱,拿着游戏手柄,往显示器的队伍选择界面抬了抬下巴,礼貌示意对方先选择队伍。

普罗修特果断地按下按钮,选择了德国队。两人对视片刻擦出浓烈的火药味,手上则一刻不停地戳着按键把开场动画跳过,电光火石间,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大哥加油!”贝西光着上半身挥舞德国小国旗呐喊,纳兰迦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他的脖子,研究他的下颚在哪里,百思不得其解。

“再打下去,你们就要光着身子回家了。”米斯达灌了两口雪碧,乍一听格外善意的提醒中怜悯的语气已似洪水泛滥,“布加拉提,千万不要派四号球员上场,这局稳了。”

炎炎盛夏,四年一度的世界杯狂欢持续一整月,现在进行到半决赛,赛程即将迎来尾声。

在德意比赛开始前,支持家乡意大利队的护卫队和德国队忠实拥趸的暗杀组不和谐地窝在包房里,抢先一步开始没有硝烟的战争。有的挤在沙发上并排坐着针尖对麦芒,游戏手柄的按钮几乎要被敲烂,有的则手握着软饮瓶盘坐在地毯上隔岸观火,有的站在边上,对着战场赛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引得玩家不留情面地咒骂。

空调没有必要开,加丘正咬牙切齿堪堪地坐在沙发靠背上散发寒气,梅洛尼抱着电脑心不在焉地敲键盘,横躺在左侧卡座独占了两个位置。

“伊鲁索接受惩罚了吗?”马吉欧问。

“他躲在厕所镜子里,不肯出来了。”里苏特答道。

大约是客场作战不利于发挥的缘故吧——上半场结束,布加拉提选择的意大利队二比一领先后,暗杀组的成员统一了说辞,坚信是护卫队的地盘上气场过分封建迷信,拉低了他们的正常水平。

阿帕基坐在右边的单人卡座里,预感这场比赛是木已成舟的结局。布加拉提目前玩过五把,只输了一次。他把外套里面那件蕾丝摘了之后又连扳三盘,势如破竹拦都拦不住。阿帕基认可暗杀组的斗志和信念,但士气连连受挫会在无形间对发挥产生难以逆转的负面影响,这近乎是必然的。

阿帕基很久没玩过足球游戏,他们据点的索尼游戏机一直是由纳兰迦和米斯达分别占领。方才他险胜了只剩一条内裤的伊鲁索,而后者捂着仅剩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拒绝再接受脱衣惩罚跑去镜中世界之后,他便不打算继续参与其中。

再者,游戏机上的小胜负会即刻失去意义,二十分钟后真正的德国队与意大利队就要开始争取世界杯决赛赛场的位置了。他们两组人马还豪放地赌了比分结果,义无反顾地押上了各自半年的工资。

加之,现在,刚年满二十一岁的黑帮教父正端着冰箱里刚取出来的最后一份焦糖布丁,一本正经地,以地毯上人太多没有空位以及不想站着为由,一声不吭地坐在他身上,边吃边观战,丝毫没有打扰到他的愧疚与歉意。

阿帕基想让对面的梅洛尼坐端正些,给他们老板让个空位,也好让自己解放双腿;然而年轻的教父恰巧与对方有些过节,双方都不像是会轻易妥协的类型,他似乎只能这样一动不动皱着眉头兀自心烦了。

就没人能来给乔鲁诺这无礼任性的家伙说教说教吗?即使是教父,也应该尊重前辈吧。

眼下阿帕基不能开这个口。他已经想方设法翻来覆去寻了半小时的理由,最终挫败地发现对方不沉,也没有乱动,甚至也不讨厌。他想信口说个谎为自己争取些许自由,但对方的眼神却总透露出一股洞察一切的锋利,令他不愿意开启话头以免自取其辱。

阿帕基不喜欢现在这样,更不喜欢被乔鲁诺看破。他的目光匆匆扫过时钟,只希望比赛能尽快结束。




布加拉提与普罗修特的比赛最后以打成平局告终,暗杀组的大哥也因此保住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部分遮蔽。世界杯半决赛正式开始,哨声响起,所有人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瞪着显示器上的绿茵,手里攥着的玻璃杯中的啤酒都鲜少记得要喝上几口,海鲜烧烤在白色相簿的寒气笼罩下凉得很快。如果没有人安抚替身使者的情绪,说不准会结霜。

仅仅过了十分钟有余,双方共享的中央空调变得不耐烦,开始咬着手指暴躁野蛮地批评起德国队过于稳重保守的进攻态势来:

“射门啊!傻站着干什么!没吃饱饭还是没领到工资啊!”

而普罗修特冷静地分析了场上双方目前的表现情况后,布加拉提不为所动,甚至进一步提出要赌详细的比分。阿帕基隐约感觉到,双方都在相互吹嘘恐吓。

又过去半小时,德意两队一球未进。在一位德国队球员吃下一张黄牌后,福葛重重把酒杯摔到了茶几上,禁不住对几位颗粒无收的意大利主力咒骂了起来。

梅洛尼敲会儿键盘,打了个哈欠,看会儿电视,揉了揉眼睛。伊鲁索每过五分钟就会从卫生间的镜子里探出头来询问比赛现状,没有人愿意回答他。

赛事很快陷入了拉锯与胶着的状态,所有人包括阿帕基都不免烦躁起来,基于不同的烦恼。对面的人正在七嘴八舌地纠结最终比分,赌第一颗进球的时间会是几点钟,以及点球大战的可能性,倒是没有人对乔鲁诺坐在他身上一事有任何异议。

教父已经坐在他腿上有将近两小时了。阿帕基的腿麻木了,即便乔鲁诺之于他并不沉,但无疑还是有碍于血液流通。空空如也的布丁杯子搁在茶几上,刚才差点被福葛砸下的啤酒杯震落到地面,所幸除了玻璃台面的裂痕,他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其他损失。

右手的冰啤酒在沙发扶手上留下一圈模糊的湿痕,一弯新月。阿帕基想再过两分钟就厉声让这不知廉耻的家伙从他身上滚下去,而他要利用这点时间思忖开口的方式。在这个当口,乔鲁诺移动了位置,遗憾的是并不是良心发现不再把他当作座位,而是向后缩短距离,逐渐往他身上靠。

阿帕基顷刻恼火起来,凑近对方的耳畔正要问乔鲁诺此举何意,怀里的人转过头来。右侧颧骨碰擦到了脸颊,他愣了愣,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三公分,啤酒的气息喷洒在对方的耳廓。

“越位!那是越位!”福葛额角青筋暴起,大吼,“裁判是瞎了吗!为什么不吹哨!”

“——。”

“哇啊——可恶!”

阿帕基没能抽出时间去留意电视屏幕,只好猜测,大约是一颗险些破门的球制造了极大的噪声,来自电视机的以及观战的同伴的。而这片嘈杂把乔鲁诺说的话全然覆盖,他只能看到对方的唇模糊翕动,捕捉不到一个字,故而他不得不重新凑近。

“我说,”教父提高音量重申,“好冷。”

接着低低地抬起右手,指了指正在暴跳如雷的加丘。

这很难定义是实话还是谎言。相同的情况下,几乎衣不蔽体的暗杀组离中央空调更近也不听闻他们喊冷,但阿帕基不会浪费时间去追问揭穿。他几乎可以想象,乔鲁诺会转过身子,用那双绿色的猫眼正视他,对他说出类似“我的体质畏寒”或者“那是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那样找不到确凿证据否定又明摆着不是真相的歪理来堵他。

言语和行动都显得苍白无力的当下,他不给回音,不嗤之以鼻,也没有推开对方,就这样安静地躺回靠背上。双方以零比零的成绩维持到了中场休息时间,两位暴躁担当的狂怒席卷,电视机里现场解说员的紧张分析,觥筹交错的清脆碰撞,咀嚼食物和冰块的细碎声音,混合在一起,其分贝及气势有如洪流般,足以把一切都遮盖了。

阿帕基把啤酒饮干了,酒杯被他丢到了柔软的地毯上,了无痕迹。左手手肘正懒散地架在卡座靠背上,他伸出空出来的右手,搂住乔鲁诺的腰,把对方拉近自己一些,整条手臂环着对方。而教父顺势紧贴他的身体,手掌覆盖到他的手背上,确实是凉的——他留意到对方的手里并没有拿任何饮料。

“没那么冷了。”阿帕基听到乔鲁诺轻声说,从那么多喧哗的七嘴八舌的噪声里听到的完整的一句。




下半场的比赛开始了,二十分钟又在一次次激动的欢呼和失望的嘘声中度过,无论是现场的球迷还是电视机前的观众都愈发不安起来。

在德国队占有主场优势的条件下,比分依然是令人沮丧的零比零。普罗修特正在提高赌注,布加拉提大方接受挑衅,并宣称如果意大利赢了这一场,暗杀组就无法取回自己的衣服。

阿帕基没有心情和余裕在意这个,即便这关乎他半年甚至更多的薪资奖金,他也没有兴致把注意力过多地集中在迄今不曾变化的比分上。

从三十多年前两队相遇,掐指算来,德国队还从来没有赢过意大利队,一次都没有。他替暗杀组对德意志战车的执着感到一丝悲哀,过了几秒,在意识到腿部彻底失去知觉后,他又将这种低落的情绪无限放大,并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阿帕基自认他没有赢过乔鲁诺,一次都没有。回顾历史,故事总是朝着事与愿违的方向发展。例如,他不希望对方入队,不希望信任对方,不希望赠予对方黑手党的吻手礼以宣誓忠诚,不希望对对方言听计从,不希望接对方的电话,不希望执行对方委派的任务,更不希望与对方过分亲密。

阿帕基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有太多了,而且他运气很背,上述事件无一例外全部噩梦成真。

临近结束,每隔几分钟意大利队和德国队就要换个替补球员上场,米斯达正在意念诅咒德国队会愚昧地派四号上场参战。阿帕基宁可信了这邪,甚至宁可意大利队输掉比赛,他把钱财拱手送人,就当花钱消灾,了结这局面。

眼见九十分钟都快要到头了,场上比分仍然和开局一模一样,阿帕基不禁暗自咋舌,冷哼。与这比赛无关,他的得分也是零,一直是零,他想绝情地嘲笑一下这大屏幕上的两个鸭蛋,就像嘲笑自己那般冷漠绝情。

他默不作声,慢慢收紧了手臂。

“怎么了?”乔鲁诺稍稍侧过头。

“是有点冷。”阿帕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心中感叹这真是个很不错的台阶,天衣无缝。

闻言,乔鲁诺的两只手都搭到了他的手背上,手指骨骼都染上了他人的体温。

在阿帕基的认知与理解中,教父是个介于主动与被动之间的人。他会像这样主动亲近,但不会主动亲吻;但假使阿帕基低头吻他,他一定会环着阿帕基的脖颈挤掉最后一点距离。

乔鲁诺长高了些,虽然并没有达到阿帕基的高度,而说实话,阿帕基喜欢以前那个矮了他大半个头的少年。他也不想对方某一天长得高过他,有时候会从背后搂着乔鲁诺,随后把下巴搁在对方的头顶压上部分重量不让教父再长高,直到对方语气平静地埋怨着疼痛要求他放开。

加时赛开始了,观众的糟糕脾气也几乎被磨没了。至少护卫队和暗杀组看起来是这样的,只急于获得一个结果,而不在意是什么样的结果——当然,有利于自身的结果,那是再好不过了。

室内虽然很凉爽,但也很闷。阿帕基想念夏夜的清新空气,想出去透透气,活动一下被迫害到僵化的四肢百骸,让血液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比赛还剩下五分钟,如果有点球大战也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他可以耐着性子再等一等。

这会儿,乔鲁诺转过头来唤他。

“怎么了?”

“过会儿如果意大利进一个球,”小教父眨眨眼,整条银河都落在他眼底,“你就吻我一下。”

第一百十九分钟,意大利队终于进球破门了,在这样的时间点上德国队没有扭转颓势的可能,几乎是决胜的一球。

一半人愤怒得跳了起来,另一半人则愉快地蹦到了沙发上雀跃不止,坐垫都快被踩破的程度。乔鲁诺转过身正对阿帕基,阿帕基无可奈何地吻在了对方的唇角。

第一百二十分钟,意大利队又进了一个球,装了十几个人而显得狭小的室内欢呼与悲鸣以及怒号震耳欲聋。杯碟被撞落到地毯上,沉闷的声响被轻而易举淹没,还有钢链手指无情地将拉链封死解除的声音。

乔鲁诺离开了自己的专座,阿帕基揉着酸痛麻痹的腿勉勉强强站起身,扳过对方的肩膀顺便当作自己的支点,紧接着又吻一次作为报酬,有欢呼声持续的时间那么久。




待到把里苏特他们全员赶到大街上去,原地预备瓜分赃物却没有在衣服口袋里发现什么值钱的物件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除了酒吧彻夜狂欢,城市大半都进入休眠。

阿帕基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乔鲁诺在玄关口,背靠着门。其他人不在,室内已经回温,又格外安静,尤其与之前的盛况做对比。

阿帕基意图回公寓好好休息,而乔鲁诺也应该睡觉了。尽管现在是暑假,第二天也不需要去学校,黑帮教父仍是有日常工作需要处理的。他望着对方,随后走过去,猜想着对方会不会说像是“要开门的话就吻我一下”之类的蠢话。

很符合对方留给他的印象,他在心里偷笑,不过显然他这次依然没有得分。乔鲁诺离开门口,拉住他,提出了其他要求。

之前在大家一边等待世界杯开赛一边进行足球比赛与惩罚游戏的时候,乔鲁诺并没有参与到其中。

这非常合乎情理,乔鲁诺不会打,也鲜少有机会接触游戏——虽然阿帕基确信对方会是个上手很快的隐藏高阶玩家就是了。鉴于输掉比赛就必须愿赌服输地脱掉衣服,即使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然是成年人,布加拉提还是坚持认为不能让教父丢这个脸。

「未必会是我丢脸啊。」乔鲁诺不满地指出惯性思维的局限性。

「这和替身战不一样。」布加拉提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答道。

这次的对决双方协定禁用替身,除了加丘的免费冷气。也就是说,乔鲁诺不能通过把对手的游戏手柄变成蛇的方式来获胜。

教父因失去体验新鲜事的良机而感到无聊透顶,现在想要尝试一次。到底还是个小孩,阿帕基耸耸肩,不介意花十五到二十分钟玩场球赛陪对方练练手,便把另一个游戏手柄丢给乔鲁诺。

“过会儿如果我进一个球,你就吻我一下。”乔鲁诺随便选了支球队,阿帕基也没有留意具体是哪个。

“那如果我进一个球呢?”

“我就吻你一下。”

听起来不失公允,他首肯,按下开始。

游戏操作并没有什么难点,需要重点记住的只有那几条。毕竟这不是真正的球赛,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技巧,乔鲁诺很快就熟悉了。

“带球到门前,同时按这两个键。”阿帕基演示了一遍。

球顺利破门了。在进球时刻回放的这段时间里,小教父放开手柄靠近他,轻轻拉过他的头发,依照约定,吻落在他的脸颊上。

阿帕基觉得这是纯粹的浪费时间,而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

他丢掉手里的东西揽过对方,把吻移到嘴唇上,逐步加深,唇齿厮磨。被弃置的游戏机偶尔响起提示,手柄也传来震动的声音,他充耳不闻。接吻的声音很快就能盖过去,可以把那些杂音都忽略不计了。

比赛就那样莫名其妙作结。他放开乔鲁诺,把显示屏幕关闭。

“送你回去?”

乔鲁诺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差点流出眼泪来,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教父又问:

“阿帕基,我今晚能睡你那儿吗?”

乔鲁诺每晚都会问他这个问题。在大学里有课的日子,或是像放暑假或圣诞假期的日子,他都会彬彬有礼地征得阿帕基同意,即便答案已经摊开在掌心。

至于原因,之前对方给出的理由是工作到太晚,门禁的时间已经过了。但阿帕基从来不清楚其大学门禁究竟存在与否及其确切时间。细枝末节暂存不论,他们应当都心知肚明,这点小问题对于黄金体验是小菜一碟。

他们在接近午夜的温暖街灯下,沉默着往阿帕基的公寓的方向走。夏夜的空气令人舒畅,有清醒的因子回流到阿帕基的大脑里。不过乔鲁诺似乎很困倦,走得比平时慢一些,右手时而拉着他的衣服,时而又放开,迷糊地揉揉眼睛。

阿帕基停了下来。

“要我背你吗?”

“嗯。”

他蹲下身,不多时一份重量压上了他的后背,一双手臂围扣在他的颈部。他站起身拢紧对方的双膝,继续往前走。

“阿帕基。”

“困了就睡觉吧。”

“喜欢你。”

“真烦。”

沿着满街倒映的漫天繁星一路不紧不慢,阿帕基把它们全部踩碎在了脚底下。




乔鲁诺在他背上睡着了,现在这个状态是阿帕基比较中意的。平时随口的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惹怒或挠得他心烦意乱的教父现在人畜无害地安眠,那双眼睛闭着,光敛在内里,不会惊扰到阿帕基。

他把他带回公寓里,松开一只手匆忙去摸索夜灯的开关,然后重新托了托对方的膝盖下方防止滑落。钥匙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尽可能将细碎的声音压到最低。

阿帕基弓着身子用脚慢慢把门给关上,脚尖踩着脚跟硬生生把鞋子掭下来,赤足往卧室的方向移动。

他让忧郁蓝调搭了把手,在不惊动教父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对方安置到床上,折返回到客厅,想了一会儿放弃了抽烟的打算,锁上门。在卫生间大致地卸了妆洗了把脸,回到卧室,有轻微的呼吸声潜伏在平静的外表底下,暗流涌动。

阿帕基把对方的外套和鞋子小心翼翼脱下,散开发辫,手指穿过一片柔软的金色。他侧躺下来,把对方揽到怀里,阖上眼休息。

隔了一会儿,他猛然睁开眼,食指对准教父的额头弹了一下。

乔鲁诺笑了。

“小鬼,什么时候醒的?”

“你不在的时候。”

换作是在过去,阿帕基是几乎没有看破对方演技的概率的。不过时间久了,也不知是他自己更熟悉对方最擅用的那些伎俩了,还是对方手法变得生疏抑或是存心露出破绽,总之,他能觉察到。

“很晚了,继续睡吧。”

“唔,”闻言,精神了些的家伙捉弄般侧了侧头,“你确定吗?”

“那你想做什么?”阿帕基猜自己可能翻了个白眼,然后他亲吻了对方的额头。

“我想想。”说着,乔鲁诺环上他的颈部坦荡地与他对视,看上去不像在思考,只是毫无目的地借窗外的月光看着他的眼睛。距离只有三公分,对方的吐息温和覆盖他的脸。

阿帕基在明知故问,乔鲁诺在配合他一道演出,在无人的舞台上,没有观众的席位前,潦草敷衍地演给彼此看。

根本就是浪费睡眠时间,不曾存在的横沟,欲盖弥彰的罅隙,一步就能跨过。

他轻车熟路地撬开对方不设防备的唇齿长驱直入,将烟草与酒精的气味一股脑灌进去,在对方的五脏六腑里打上自己的标记。

接吻的水声真容易教人想入非非。他松开乔鲁诺,把声音压得很低。

“打加时赛吗?”

“好啊。”

舞台帷幕落下,彩排结束。黑暗里,阿帕基翻身压到乔鲁诺身上,吻住他的同时伸手到对方的单薄衬衫里,摸索过他曾咬噬的宣誓过主权的每一寸皮肤,雕琢过的每一处细节。指尖滑到后背经过肩胛骨,沿着脊椎朝下走。

舌尖舔过柔软的耳垂,吻落到颈侧,发梢不经意间轻扫过耳廓是再自然不过的撩拨。齿间试图在锁骨的位置留下些令人困扰的痕迹,没关系,乔鲁诺不会介意,至少现在不会。对方现在正紧攥着他背后的衣物,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室内会显得有些吵闹,但抵达了他的耳畔之际又甘美动听。

手停留在性感的腰窝贪婪流连片刻,缓缓自穴口陷入。小动物一个激灵,遵循本能警觉地弓起身,指甲隔着衣服都硌得后背生疼。阿帕基搂紧对方的腰肢,轻吻落在汗湿的肩膀以及后方的星形胎记。从教父喉间不慎溢出的性质不明的低吟,对他无疑是绝佳的邀请函。

“头发乱了。”

阿帕基拉开少许距离,干脆把乔鲁诺的发圈全部抓散,俯身亲吻令人上瘾的双唇,从轻浅贴合到深入厮磨。对方的睫毛戳到了他的皮肤,心脏却止不住地瘙痒。于是,他应邀又插入一根手指,讨好似的磨蹭对方轻微开合的后庭。有情色的液体从指缝间滑落蔓延到手心,它的流经令指腹亦产生了酥麻的错觉。

室内的光不够,咫尺距离也不易对焦,他看不清乔鲁诺的脸。这样也好,这个状态也是阿帕基比较中意的。乔鲁诺既不会说些讨人厌的话,也不会用那双什么都知道的眼睛在他身上灼穿一个洞。

可能阿帕基会因此错过很多,或许他自己也想看看,教父在他身下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的模样。他伸手抚过乔鲁诺滚烫的脸颊,手上的潮湿是他自己的汗还是对方的唾液已不可考。

别想了,没什么值得思考的事。阿帕基收回扩张领土的手,扯下乔鲁诺的裤子的时候,对方的手也顺便解开了他的腰带。他把这当作一纸许可,托起乔鲁诺的腰,陷没到对方体内。

此举效果很像钥匙解锁,至少解开了教父身上的某一个锁,击碎了对方的隐忍与克制。他喜欢他的声音,尤其是在匀速冲击之下变得支离破碎的呻吟,怅然若失得简直不像那个在任何时刻都能镇定自若的人。

乔鲁诺的腿缠着他的腰,他没有给太多时间让教父习惯或休息,加快了抽送的速度。水声隐隐约约地越来越响,而他想听乔鲁诺示弱,对他示弱。虽然此前从未有过,但他一直想听。

缠着他脖颈的手臂一阵又一阵的战栗与抽搐,激烈的快感逐渐失控冲到头顶,冲走残存理智,冲得人头昏脑胀。他喘着粗气深深沉溺到对方正一点点收缩的穴口,竟分不清此刻是谁更依赖谁。

做这种事的时候,他和乔鲁诺都不太说话,狠话或情话,甚至连喊名字也省略跳过。他觉得会很怪异,又没有必要,也许对方与他有同感。

而今晚他听到对方说话了,就粉碎在颠鸾倒凤间的呢喃软语,几乎被撞碎成一个个音节堵塞在他的胸口。他一遍遍拾起来反复拼拼凑凑,才找到正确答案。

是阿帕基的名字。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以至于云里雾里的教父询问。简短的问句,颤抖的声音里还有迷人的轻喘,具有格外的吸引力。

他不喜欢被对方喊名字,那是能牢牢拴住他的绳索,是一道剥夺自由的魔咒,是不可逆转的化学反应。

汗水浸透的衣物像一层碍事的薄膜,让他有点难以言喻的不自在。但对方绵软的声音让他想要继续,还想听对方的唇间咀嚼自己的名字,只有自己的,没有其他人的。

阿帕基真希望自己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某天,他会让忧郁蓝调仔细调查一次。

他喟叹一声,温热的白浊涌进对方的体内,掀起欲念的浪潮与毫不掩饰的愉悦嘤咛。乔鲁诺的腿不停筋挛,险些从他后腰滑落。细碎的呜咽和可爱的鼻音充满令人折服的魔力,他一次又一次吻过还浸没在余韵中迷迷糊糊的教父,然后轻声唤他。

没有别人在,这个名字他可以叫个够。

过了一会儿,在呼吸趋于平稳之后,乔鲁诺问:

“世界杯决赛是几号?”

“十号。”

“那我们十号还玩这个吗?”

又是一张邀请函被塞进阿帕基手里,他笑出声,答道:

“你想什么时候玩我都奉陪。”

“唔,那再来一次吧。”

他把应允放到舌尖,再次送进乔鲁诺的齿关。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