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基大约是被头顶的白灯光刺痛双眼后醒来的。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生锈的关节冒着散架的风险艰难地服从命令,咯吱咯吱作响,犹如一台老旧机器由电气唤起,新生儿似的探索陌生环境。
四周没有其他人,他调整呼吸半分钟,缓缓坐起身,腹部撕裂的伤口几乎迅速拼凑整齐昏迷前的一地记忆碎片,而房间外的细碎动静又把起承转合震开,故事的上下文遥不可及。
他皱起眉头,粗鲁地拔掉输液管,掀开衣服,看到腹部隐隐抽搐的位置上有黑色的缝合线。新生的身体组织呈现不和谐的粉红色,时不时阵阵发痒,阿帕基想起一些,蹲下身,手掌覆盖到伤口上面,随后拔掉不知名的仪器的电源,熄了灯。
他和乔鲁诺在争论些规则上的细枝末节时遇到猎人伏击,甚至他记得在掩体后边藏好之后对方仍不依不饶指摘规则缺乏灵活性。而末日生存从不讲究所谓人情,幸存者之所以幸存即是得益于对他人的不信任以及对仁慈的舍弃。
「可你自己不是——」
「闭嘴。」
阿帕基可不想从少年口中听到接下去的辩论稿。他知道自己确实率先垂范打破了两条基本规则,但这绝轮不到受益的当事人来喋喋不休地说教。除开小部分相对无伤大雅的不标准的答案,阿帕基不能妥协的两点分别是:少年拥有免疫体一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如果他们之中任一方陷入险境,另一方理应优先自保逃脱。
接着果不其然,他们压低了声音就这个话题争执不下十分钟有余,端着来复枪的猎人当前也不能让对方的注意力从他给出的结论上移开半公分。乔鲁诺当然会判定阿帕基不近人情荒谬至极,成年人则不耐烦地截断对方抛掷而来的种种疑问不作解答。
「我要是遇到麻烦,也希望你丢下我自己离开,明白了吗?」
阿帕基在脑海中复刻过少年听闻此言的神情,并由此感到烦躁恐惧。纵然他可以借此重新勾勒出对方的单薄轮廓,而眼下对方在哪里他却毫无头绪。
他辨识出文件封面上的标记,属于乱世中兴起的众多政治组织之一,它们的共性是煽动人心的口号和捉摸不定的目的。阿帕基有了一个极其糟糕而合理的推测,如若不是在下一层楼是寻到安然无恙的少年,他怀疑以他当下茫然无措又怒火中烧的状态难保不会做出什么泯灭人性的事情来。
这一腔愤懑自然而然地被宣泄到乔鲁诺身上,对方似是早有预料,仅仅是波澜不惊地提醒阿帕基别惊动他人。包裹在白色病号服里的少年与他模糊印象中的那个影子相比又瘦了一些,眼底还有灰色,他不满蹙眉,暗自质疑那是输液过久导致的荒唐错觉。
而无需怀疑的是乔鲁诺打破了规则。阿帕基回忆起不知是多久之前的片段,他与猎人缠斗之际,失修多年的栏杆断裂害他从二楼跌落下去,手肘磕到颓垣败瓦上,而腰腹被一根裸露的钢筋刺穿。
他立即想到此次伤口感染已经不是酒精能麻醉与消毒,尽管意识正顺着冲走石屑泥土的血液马不停蹄流失,异常强烈的痛觉还勉强维持半分清醒让他能开口命令少年先离开。
显然乔鲁诺最擅长的领域是与阿帕基逆道而行,不知究竟是在何时何处偷拜了哪位名师攻读课程达到博士学位,每每实战运用都炉火纯青令人叹为观止。他低声询问对方彼此是怎么会被政治组织所控制,少年视线轻飘飘地聚焦了不知所谓的输液架,注射器和听诊器,避重就轻地躲开他的目光:
“接受实验打了两针,他们就答应给你缝合。你现在还好吧?”
好个屁。乔鲁诺简短的答复里阿帕基明白了少年与病毒共生的状况这间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恐怕都知道,他欠下一个了不得的人情;本次事件最大的可能是组织买通了猎人制造意外表象,从而达到开发疫苗的目的,天晓得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乔鲁诺这样的存在的。
鉴于他与这类政治团体和猎人组织都有过难以言说的交集,阿帕基太清楚他们的真实意图与人类未来关系甚浅,也了解实验体的后果通常不如人意。末世谨遵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自私法则,不该有倒霉的救世主,被过度美化的圣经,以及心怀鬼胎的信徒。他不由自主去留意对方肩膀的咬痕会不会产生异样变化,而乔鲁诺则盯着他腹部的位置,提出检查他伤口的愈合情况。
“之前晚上我有过来见你。”对方摸了摸鼻子,“你看上去……不太好。”
钢筋赠予的不止是贯穿伤,他的内脏还在悄然抽搐,疼痛沿着所有神经网络蔓延,阿帕基面临相当漫长的恢复周期,而这具躯干的主人已经没功夫也没耐心等候。他沉默地移开定格在少年身上的注意力,胃里不知名的虫子蠕动的感觉也随之削弱。
可能是趁乱钻入的蛆虫,阿帕基闷闷不乐地想,但也有可能是蝴蝶,他愿意往更好的方向去考虑。
幸存了二十年以上的男人此刻非常需要手段狠毒地杀死几个知情者泄愤,但他没有。他见到对方手臂上的几个针孔周围泛起淡淡青紫,听着对方解释针对其抗体的实验的准备尚未就绪,口干舌燥没有对话欲望,医院里消毒药水和铁锈气味教人厌恶。阿帕基不喜欢被当作筹码,他目前唯一的愿望是远离,接着更频繁地更换据点清扫周遭,以免那些渣滓不死心的觊觎和追踪。
争吵在他们发动完一辆停车场里的载具之际爆发,理由当然是阿帕基不赞同对方的涉险行为。他向来认为乔鲁诺是极其聪明的,这是对方能生存并与他共处的重要原因,而以自身安全作为条件去换他的命是不明智的。
不需要他明确指出这一点少年也心中有数,这恰恰就是最麻烦的。果不其然,在僵持不下了几公里路程之后,乔鲁诺问道:
“那如果角色互换,你会丢下我吗?”
他怔住了,心知肚明自己给不出违心的答案也不能说出少年猜得中的答案,旋即怫然变色,批评对方使用虚假命题来刁难。阿帕基唾弃如果这个金玉其外的词,他鲜少想象没有发生过的景象,好的或坏的,他都深恶痛绝。
“有什么值得在意?”他语气凶恶,“反正我肯定死得比你早。”
这不是谎话。阿帕基有过太多草率处理的创口,凭借自身体质强撑,每到雨季,潮气会侵略隐隐作痛的旧伤,向痛觉神经夸大它的苦难。他尚不算老,而被亏待的身体已经不可逆地衰竭,实事求是,能风平浪静撑到五十后半那都是圣母宽仁,而条件允许的前提下他会希望自己更早迎接死亡。
于是乔鲁诺不说话了,阿帕基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对方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半小时内动作没有丝毫变化,他不习惯这份安静,感觉气恼无处发作。够了,别再看着那家伙就行了,阿帕基本来就不是担任保姆工作的。偏偏这时少年从后方探头,伸出手。司机侧目而视,对方的手心里是两支抗生素。
阿帕基不知其味地嗤笑:“你还偷了些什么?”
“止痛药,镇静剂和麻醉剂。”乔鲁诺答道,在后座窸窸窣窣地捣鼓,“你饿吗?有吃的。”
“你先吃。”
“阿帕基,我们可以养狗吗?”
“我养你已经很累了。”
“我们能回之前的据点吗?我想取点东西。”
“那边现在不安全。”
“伤口痛吗?我可以开车。”
“没事。我睡够了。”
阿帕基一直开到了偏僻的北部,开到汽车不够燃油,乔鲁诺在后座睡着。确认过空关的屋子里没有威胁,他冒着细雨回到车上悄悄拉下对方肩膀的衣物查看伤痕,卷起衣袖触碰淤青的注射孔,接着小心翼翼将对方打横抱起。
太轻了,他在心底喟叹自己这么做甚至没有阴冷的雨对伤口的影响来得严重。难道平时对方没有在正常进食吗?他努力读取记忆,得不到确凿结果。当天夜里,他干脆同没有意识沉眠的少年共枕,以免对方半夜醒来四处寻他,况且年轻人的体温有效缓解了四肢百骸的刺痛感。
连续几日阿帕基继续往愈发荒芜人烟稀少的北部深入,顾不上潮湿寒冷的天气变本加厉啃咬他的骨骼。乔鲁诺心情很差,不用谁来点明他也知道,对方安静得近乎可怕,偶尔多说两句无关痛痒之后复而陷入煎熬的沉默。阿帕基大惑不解地看向少年时对方总是若有所思,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无论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即便他尽可能顺着对方的心思,而乔鲁诺拉着他在无人的剧院里胡闹不超过半小时又开始发呆,阿帕基不得不继续琢磨围绕对方的下一步行动要如何展开。
是身体不适?饿了?困了?冷了?他无法确定,无从开口。天台的房间有一台取暖器,他启动过室外的发电机使其能正常运作,如果对方需要休息,他或许该把它搬下来?
阿帕基差点忘了,毋论对方先前独自或同他一起有过多少趟不可思议的末世冒险,多少次死里逃生,年仅十五岁的孩子会害怕很多东西:黑暗,雷雨,疼痛,病变,被丢下一个人。他抖去部分尘埃,模糊想通正解里的几行字,坐到对方身边试着去拥抱安慰对方,不多时他的肩膀上湿了一片,害得他所有关节和旧伤都瑟瑟发抖叫嚣痛楚,雨雾所致的刺激总和都比不上一句委屈的“抱歉”朝主动脉上扎的那一刀。他环住对方如履薄冰,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
阿帕基也很害怕。最近两天他不止一次发现少年反胃呕吐,不止一次联想起煞白的手臂内侧的针孔和肩膀上的咬痕。他害怕少年最终还是会病变,害怕这笔账要算到他头上,害怕万不得已,他要往对方颅骨内送去一发子弹。强迫自己扣下扳机亲手打碎这尊漂亮容器放走寄居其中的灵魂?阿帕基想都不愿想,不敢想,不能想,否则孱弱的内脏会比对方的遗骸先一步溃败,成为一滩连感染者都不会光顾的烂泥。
他原以为他可以说些混账话,等到乔鲁诺自己厌倦了疏远离开,原以为那样的结局也是好的,而现实是他竟不舍得少年。死也不舍得,痛也不舍得,连难过都不舍得。
阿帕基懊丧地想替乔鲁诺擦去那块灰色泪痕,遗憾的是他的手指上也尽是洗不去的尘。罢了,他不擦了,他顺从于对方闭眼时那股难以置信的引力揪住他坠下去,吻下去,撬开齿关慢条斯理地给予和夺取,即使是那枚看起来与恶魔之眼无异的咬痕也无法让他踟蹰太久。他的手掌里窈陷着少年瘦削的腕骨,舌头循序渐进地加深这个迟早会发生的吻,乔鲁诺伸出的手触到衣领里的锁骨向后滑至肩胛骨顺势蜕去他的衣服,故他感到胃里的蝶破蛹而出。
红幕布和化妆间里的灰尘被汗液结成块,阿帕基迫切往对方体内翻云覆雨,倘若他曾以为行动能说明的一切最终词不达意,那么便刻到对方骨髓里让对方理解。吻痕布满少年潮红的每一寸温热皮肤,镜子里的灯火通明穿透亲密的影子,他俯下身听取内容模棱两可的慌乱嘤咛,喘息里念对方的名讳,分不清是哪方更不知所措得丢人。
阿帕基不知道他介怀什么,是不是在冷漠的法则前怀揣一点不理智的情感是过分可耻?如果乔鲁诺非要直截了当的答复不可,他承认仰人鼻息承认乐意揽对方入睡承认该为对方的重要性作总结陈词,要口述录音还是手稿他都无偿提供,反正谁都没有闲情雅致审判他,着实没有必要为无所谓的颜面把简单的小事复杂化。
何必呢?实际上,握着对方的手入睡又醒来,他会有难以描述的柔和情绪,就仿佛神赐的可贵奇迹在明天里等待被发掘,恩典日复一日降临在人的头顶,阿帕基当真感到幸存是这样美好。
翌日清晨他们去河流边清洗,乔鲁诺举着小半截刀片要帮他割断一小绺解不开的头发。少年头发湿淋淋的,赤裸的苍白皮肤上水渍和吻痕残留,透过衣服肋骨隐约可见,阿帕基思虑良久,说要带对方去见自己的一位朋友。
“为什么?”少年跟在他身侧,“我以为你不会交朋友。”
说着,乔鲁诺的手顺利找到他的手背,他无可奈何张开五指任由对方摆布,少年纤细的指节与他的交缠握紧,他的皮肤碰到不该属于对方的粗糙茧子,并不免由此感到烦恼。
阿帕基侧过头对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翠眼。烦恼便烦恼,他想,这总好过面对一张怅然若失的脸。
“他先前欠了我人情,我现在去问他讨回来。”
虽说过程会有点棘手便是了——那位友人是末世幸存者,安置在哪里都像一枚感应地雷,性格偏执顽固,在距离此处约莫二十公里以外的地方独占了一整个小镇,各个街区和人行道全是能一击毙命的陷阱,因此没有人能靠近。说实话,阿帕基不想大费周章去叨扰友人,而不可否认自封的镇长坐拥更充足的物资,什么都可能有。
“现在就去吗?”
对方独有的味道伴随雨后初霁的气息朝他涌来,使得他的思考也稍有停顿。
“你上次说想回去取的是什么东西?”
“唔,一包种子。”乔鲁诺答,“月见草。”
“说不定那家伙也有类似的东西。”
“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阿帕基从不对乔鲁诺谈及过去的事,这太僭越。有一次少年被飞溅的弹片波及,他伤脑筋地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帮对方取出。弹片远不及脏器部分,贸贸然摘除恐怕还是会很痛,他手边也没有麻醉剂。
好在酒精摄入也会起到不相上下的效果,美中不足的是副作用明显。乔鲁诺和他道过晚安,在门口迷迷糊糊地原地绕了一圈折返,和玩具店里上了发条的小人没两样,对他例行公事地扯怕黑做噩梦诸如此类的借口,自说自话爬到床上还非要选择会压倒伤口影响恢复的卧位。
「可是这样睡我看不到你的脸。」
「你睡着了谁的脸都看不见。」
最终阿帕基不得不调整自己的位置到床的另一边,乖乖面对对方躺下,与此同时,乔鲁诺缠住他的手臂,醉醺醺地问了一堆问题。
「阿帕基,你以前的家人朋友在哪里?」
「我没有家人朋友,你快点睡觉。」
阿帕基避之不及,伸手阖上对方探究的朦胧眼睛。那时他的理想计划还是到某一天少年会与他失散或者离开他,而事已至此,和盘托出亦无妨。
陆续几年间阿帕基都有听说些许有关家人行踪的风声,均不曾亲自去确认。他不期望团圆,只需要知道亲人还活着;他不想有额外的步骤去证实先前的传闻不属实,他愿意被蒙在鼓里。
他有两三个关系过得去的朋友,其中一位曾加入过政治组织践行理想主义,可惜最后受到病毒感染而自杀。
“你跟他应该会很合得来。”
很多年过去了,不少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旧友重逢发现自己竟会接纳一个孩子带着对方流浪,应当会诧异。阿帕基想象自己被问到“现在不做猎人那一行了吗”,他会坦承自己现在算是半个糖水罐头猎人。
小鬼对奢侈的甜食非常有好感,越甜越好。早前他们路过一小片幸存者种下的蓝莓,乔鲁诺摘了一些塞到他嘴里,自己食用的时候则万般嫌弃地皱眉:「好酸。」
阿帕基腹诽那些没营养的罐头食品充足过头的糖分和廉价香精味,居然还能得人欢心。他冲后座正在拆罐头的乔鲁诺指出这就是对方长不高的根源,小鬼冒出头来不满反驳,嘴角还挂着糖水。
十五岁还在发育阶段,阿帕基盯着对方突出的锁骨,猜自己八成会在旧友那里厚颜无耻敲诈一大笔,好让小朋友身上长点肉。
他们找到一间老磨坊,有破旧的风车和青草茂盛的原野,乔鲁诺翻出好几张希区柯克老电影的影碟和播放器,说什么也要在这里多留一晚。阿帕基找遍了整栋建筑没有找到发电机或者其他供电设备,入夜后点了一盏昏黄的汽油灯,乔鲁诺往他嘴里送了一块粘糊糊的黄桃,抽出几张影碟:
“阿帕基,你给我讲讲剧情行吗?”
“好,那我讲《惊魂记》。”
“不好,我要听这个。”
该死的小鬼取了《美人计》在他眼前晃,收到黄桃贿赂的嫌疑人失去挑三拣四的资格,只好认命地语气平板地转述自己记忆里的黑白电影画面,有音乐在他脑海里闹铃似的反复响。
“……然后呢?”
“然后他们接吻了。”
“怎么吻?你能示范一下吗?”
为了让对方闭嘴,他抬起少年的下颚交换一个水果罐头味的吻,时长三秒。
“这样就没了?”乔鲁诺问。
“因为当时《海斯法典》规定电影里一场吻戏不能超过三秒。”
“喔。”少年爬到他身上说,“那就每三秒停顿一次,如何?”
阿帕基嗤笑:“你和希区柯克英雄所见略同。”
他丢下影碟,搂紧对方的腰。他们坐在一张单人床上,吻过三秒停顿一次,乔鲁诺的手指探进衣服里摩挲缝合线时他们继续吻,三秒之内他抚摸对方尚未长熟的喉结,咬对方的舌尖。
电影里加里格兰特和英格丽褒曼总共吻了两分半,他们吻了更久,期间时断时续地谈起植物日志上夜间盛开的月见草,教科书上烟火的照片,讨厌的雨季,喜欢的女星,二十年前对方还未出世,人很少会注意到的被夕阳吞噬的蒲公英——也像太阳一样。
阿帕基有时会梦见乔鲁诺,通常是好坏难以界定的梦境里,对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他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梦,或醒或睡睁眼闭眼都是烦人的小家伙,但一点也讨厌不起来。那天晚上他梦见一场流星雨,亮晶晶的星屑全部落进溪水,乔鲁诺问他许了什么愿,阿帕基摇摇头,答那是愚蠢的迷信。
对方回头看看他,说:“我想种月见草。”
他说:“嗯,那我想帮你种月见草。”
接着他又转头对溪流里的星说:“帮那家伙种下月见草。”
岸边蓦地盛开金黄色的花,乔鲁诺沿着它们的轨迹往前跑,阿帕基蹲下身,手探入凉水里轻轻搅动。
“我想要一个有那孩子在的明天。每天都如此希望。”他贪婪地说。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