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disabled?(Leone Abbacchio/ Giorno Giovanna)

2020-02-26


🎵愛情disabled


世界是缺失的;五角星本来是五边形,明明缺了五块,非要被人说是多了五条边。没有钱的人能去救助站,没有命的人能去火葬场,没有感情的人举着申请表格要求相关补助,员工就从透明玻璃后投来困惑目光,手里的印章迟迟不落下,举棋不定:

「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

「当然是残障了,情感方面的残障。」

除了补贴还应该有公交车的优惠券,只要不介意司机售票员以及乘客们的视线干扰,每个月省下的钱还能买不少让心情愉快的消遣,就带上它们当作情人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戴着耳机听音乐,从起点站坐到偏僻的终点站。如此往复,每周的休息时间也能过得飞快。

“那我要走了。”乔鲁诺说。

“不必通知我。”阿帕基答。他回答的时候没有去找声音的来源,在窗口抽烟,眼睛追随飞鸟,脑袋放空。

阿帕基无所谓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他不会强求也不会挽留,毕竟他是个残疾人,至少爱无能,是全身瘫痪坐在轮椅上也没有人能推得动的地步。康复医生都摇着头说他无可救药了,阿帕基也无比赞同,他把自己当作在城市里悠闲游荡的行尸走肉,懒得去寻找新鲜的事物和体验,也不想认识新的人,只偶尔想些不切实际的世界末日,更多的时候什么都不想。

有过很多人言之凿凿认为他只是自我封闭,好奇地探究他的过去并自以为是地推翻康复医生的定论,那怎么可能?阿帕基总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影院里的观众会对着屏幕流泪,并且不解是自己不正常还是其他人不正常,后来他就不去电影院了。

乔鲁诺不能算那些没有执照的江湖郎中之一。金发少年不探究藏在角落里的,只喜欢翻动摆在明面上的,例如情感残障津贴的申请表格,被对方从桌子上取走,在空气中来回扬起来,喋喋不休地问。灰尘四处飞舞,烟的余烬有一小部分没有落到窗外,趴在缝隙里暗自发光。阿帕基一直戴着耳机,听对方问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他也不问清楚,就按自己的理解在空白格里填上词语,复原这些问句,然后敷衍作答。

他搪塞了很久,没什么脾气,有时干脆假装没听见,或者故意不回答。然后少年就会说“那我要走了”,语气听上去是有些生气的,阿帕基习惯了。很多人都这样,说他不知好歹,离开了之后也不会再回来,他认为那样更好。但少年的脑回路显然短路了,从对方第一次离开开始,入了夜阿帕基打开电灯开关,接着从桌子底下揪着少年的耳朵把少年拖出来。

他不去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对方也不答,时间久了阿帕基可耻地习惯了,大约是不是习惯到了与烟酒相当的地步,他还不太确定。所以这天晚上乔鲁诺故技重施后,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每次都躲在这里?”

“不然你怎么找到我?”少年反问。

莫名其妙。他转过头去继续对着窗外发呆,乔鲁诺走到他身侧,拿着那张表格纠缠不清。

“阿帕基,你觉得感情是什么样的?”

阿帕基不知道,但能向情感残疾人提出这种问题,乔鲁诺是个白痴。耶稣觉得爱无条件,昆德拉觉得爱是命运,夏卡尔觉得爱可救赎,戈达尔觉得爱有今生无来世,阿帕基觉得爱是无能的,至少在这个时代如此,从经济层面总结,爱还不如爱无能有用。

少年顺手拿走了他的耳机,所以他听清了每一个字,必须回答。阿帕基就老老实实回答了,伸出手要拿回自己的耳机。乔鲁诺没有松手,力道不轻不重,将他往远离窗口的方向一步步牵引。

“是吗?”金发少年轻声说,“你无能?快点证明给我看。”

阿帕基知道乔鲁诺想做什么,两周之前就知道了。对方不声不响地顶替掉一部分消遣,要成为他习惯的百分之五十。阿帕基告诉对方自己的习惯全部都得待在床头柜,乔鲁诺一口答应下来,最后还是从床尾钻到被子里并抱怨他冷酷无情。残障人士哪有什么额外的怜悯能给他人,于是阿帕基当时的警告是少年再多说一个字,他就把对方丢到窗外去。

回想起来那可能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生气,并且有强烈的想要做些什么的欲望,像个装模作样的瘫痪病人终于一脚把轮椅踢开了一样。长此以往可能他以后就不能申请补贴也没有公交车优惠,阿帕基知道那八成不是好事,只是白天他懒得思考,夜里他不想思考。

他拿起那张申请表格,在love disabled边上打了个问号。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