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加油站拐了个弯,尽管司机头脑清醒但车轮兀自微醺打滑,至少阿帕基踩下刹车时会有这样的错觉。这种错觉随乔鲁诺倚靠在窗边出现变得更笃定或飘忽,他不解地降下玻璃,好奇对方一时兴起要玩什么游戏。
少年探头进来,双臂交叠在窗口,笑意盈盈地请求他顺路载一程,到三十公里以外的小镇上去,阿帕基从未听说这个兴许是对方胡乱编造的地名。对方语调轻浮地称他为陌生人,说话间手指夹着他的腕骨,若有似无地揉一层单薄表皮,指甲在青色血管上频频划刻。
原来是搭车游戏。阿帕基没有道理拒绝,十分钟前工作人员在操作加油,金发少年从副驾驶位置上跑到超市门口又折回来问他要喝什么,那时候他们还算是认识的。连续正午阳光强烈,干燥热浪掀开一角短袖,他看得到颇为明显的肤色差别。一直让对方等待是失礼的,于是他点头应允,乔鲁诺拉开后座的车门就座,汗沿着颈上突出的筋滑下去,从锁骨没入衣领,逐渐濡湿一个圆圈。
没有味道的瓶装水被抛到前排来,没有汗渍的毛巾被丢到后座去,阿帕基叮嘱对方擦干以免正对着空调着凉,少年乖顺照办,盯着窗外移动的风景,偶尔对他说有海市蜃楼般的奇观被他一脚油门错过了。
过了大约半小时,乔鲁诺从后方不安分地挪过来些,手捏捏他的肩膀,虚伪地问他需不需要代驾,或者推拿。阿帕基沉住气不回答,那手便擅自移到别处翻找他的驾照证件,其主人煞有其事地表示要了解一下他的基本信息。
又开过三公里左右,少年开始见缝插针地剥夺阿帕基的注意力,从把他的头发编成一股可笑的麻花到在他的耳畔慢吞吞地吹气,接着抱怨,带着不言而喻的不甘和微不可察的不满:“先生,你还没有问我的名字,这不礼貌。”
好吧,阿帕基的脾气被风刮走了被空调降温了被乔鲁诺握到手里揉成圆润一团压扁送进壁炉做披萨了。他别无选择配合演出,耐着性子询问少年名讳。对方满意地给出他早已知晓的答案,放开辫子靠回后座上,像得逞后清点赃物的贼窃笑不已。
车径直开到降温的黑夜里去,过程中阿帕基想起早前他们在街角撞到的时候,衣服上堪比宇宙大爆炸的咖啡渍已经不可能洗回最初的颜色了,他原本的生活也随之一去不复返。途中停车时,乔鲁诺从后座爬到副驾驶又坐到他身上纠缠不清,许多早已有答案的问题被对方提出,他也懒得绷起脸指摘对方明知故问浪费时间影响休息。
阿帕基下了车,乔鲁诺静静跟着。他从后座找到两个焦糖布丁塞到对方手里,以暂停对方的喋喋不休。车被留在路边,他往荒野里走出一段距离,想着说不定会遇到毒性猛烈的眼镜蛇,蛰伏于草丛,趁人不备咬上一口,缠绕窒息。
乔鲁诺吃完甜点,阿帕基从对方唇上拾走余下一点糖水,麻木感和薄情双双离家出走,他重新感觉到地球的重力和群星的引力。他们沿着一条被很多人走过的长不出草叶的小径绕一圈,期间,少年问起头顶星座的名字,阿帕基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还束着,就和对方一样。
阿帕基一次都没有去确认时间,只根据生物钟,困了就折返回车里坐在后方,打开窗户缝隙。蜷缩一团的少年要伏在他腿上睡一觉,他拉过薄被提醒对方:“那我明天可能没办法开车。”
“我帮你开就行了。”
他揉揉那一头蓬松的金发,解开皮筋。
“小朋友,你驾照考了吗?”
“没有。”乔鲁诺闭着眼,声音里有松软又甜得发腻的倦,“所以可能一脚油门就带你去月球了。”
“求之不得。”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