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踩到海胆了?”
“是的。”
“在淡水河里踩到海胆?”
阿帕基语气平板带着少量讽刺地复述了一遍,乔鲁诺继续大言不惭地点头称是。他伏在对方结实的后背上,脚趾还在滴水。波河河岸的碎石很是扎脚,乔鲁诺往男人身上踢了两拨水便停止胡闹站在原地伸手要求对方背他,理由如上所述——海胆藏在泥沙底刺痛了脚。
尽管是没有精心设计过的连谎言都称不上,充其量为幻想故事的简陋言语,一样可以缚住阿帕基。对方只是需要个理由,没有确切定义过理由的可信度,更未曾对理由做过核实,弯下身示意乔鲁诺顺着海胆的尖刺爬到背上。
都灵夜晚的波河倒影穹顶安澜,前方不到一百米是一座石头拱桥,挂着几盏玻璃灯。昏黄暖意在桥头也在清水里晃动,引来的扑火飞蛾不知会不会义无反顾地沉入河底。
也许会,他想起滴了杀虫剂的水盆,摆在日光灯下,翌日便收获各类趋光飞虫的尸体,腹部朝天,节肢抽搐。
“阿帕基,人生是什么?”
“啊?”对方顿了顿,语气疑惑语调上扬,“你要不要去医院拍一张脑部X光?”
“我觉得人生是狗屎。”
“它确实是。我送你过去,你自己掏钱。”
乔鲁诺对阿帕基的答复甚是不满,因此不留情面地拉扯对方的长发,咬后颈揪耳朵,待到对方恼火地想将他从后背上甩下去时,少年的双腿迅速缠住腰部,手则箍着对方的脖子要掐到对方窒息为止。
“阿帕基你真没劲。”
“不如你定义一下没劲。”
水没过阿帕基的脚踝,灯光和蛾子,即使夸大成为艳阳与白鸟,都拴不住对方的步履。接着男人抱怨起水底的苔藓容易害人打滑,而伏在后背的人表示真心希望对方能摔一跤,好让两个人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在降温的夜风里跑回酒店,再一起感冒。
“没劲就是,你不来伦敦找我。”
“我哪有空。”
“伦敦没有海。”
“但也不会太远吧。”
他想了想,诚然如对方所言,从伦敦市中心到埃塞克斯弗林顿海滩不过两小时车程,但海洋性气候阴雨连绵着实叫人不敢恭维,仅凭想象世界的亮度都颓然自动下调,灰蒙蒙像镜头上积累的一层厚厚尘埃,红屋顶和黄色大门均失去饱和度。
乔鲁诺一边替阿帕基编麻花编到头发打结,一边借着黯淡的光勉强辨别发梢的分岔,对方气鼓鼓地非议称那都是乔鲁诺给气出来的症状,与此同时一脚深一脚浅跨过河底的淤泥。金发少年解下自己的发绳,一半往对方的头发上系,另一半连到自己的手指上,轻轻一扯,头发就率先轻易松手了。
“伦敦没有你。”他拉着对方的一股辫子说。
“谢天谢地。”阿帕基干涩地答说,“拜托你换个人耍。”
“你不希望我留下吗?”
“你下去,我背不动你了。”
于是他从对方陡然挺直的脊背上滑下去,不死心地仍然拉住银色发辫朝下拉,两个人一道跌入没有防备冰冷怀抱敞开的波河里,星星四溅。河水淹过脸,乔鲁诺吐了一串意义不明的泡泡之后被阿帕基单手拉起来,水滴沿着发丝衣服和身体曲线向下坠。
两个人全湿透了,布料吸收凉气和潮湿星光。发绳勉强地粘在对方后背的衣服上,乔鲁诺在往阿帕基身上踹了一脚之后彻底泄气。他展开双臂,对方亦伸手过来,环住他的肩膀。
月亮晚点落下,少年也想迟些回家。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