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基在沉闷的雷雨夜接到一通电话,时长一分钟左右,接起听筒时他无意间瞟一眼电子时钟,显示夜间九点四十五分,而放下时是九点四十六分,红色的冒号跳动的频率增快。那一分钟的体验令他印象深刻,一来他的记忆力尚未衰退,六十秒前的片段有如高清电影,二来电话的那一头自始至终没有声音以至于时间变得粘稠迟滞,移动时留下一条拖拽的痕迹于空白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他不由自主环顾四周,好似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就在不可察觉的附近窃窃嘲笑,好整以暇地窥视他的窘态。
千篇一律的雨声冲刷着隐形的封闭空间,抑或透明碎裂的雨水逐渐凝结成隐形的封闭空间。阿帕基问了几句得不到回应,荒唐的错觉无声无息地困扰着他,柔韧的丝线偷偷勾起他忽然发麻的手指要操控他。他蹙起眉,张口想要试探心里确凿浮现的一例模糊不清的答案,雨水又执着地将其冲洗得窗明几净无痕迹。
但那没有实在的作用,即使杀人犯擦去血迹,鲁米诺试剂会还原凶案现场的蛛丝马迹,多大的雨也掩盖不了响彻街道的怀疑的声音。于是他说“等我一会儿”撂下听筒,在玄关取走一件外套和一把长柄伞划开雨幕。
城市的尘被倾盆大雨悉数洗下,堆积在路面的水洼中,与黑夜一般黯然。灰蒙蒙的雨幕里,空气中有水汽和难以分辨的怪味,人行道上没有行人,只有拿着手机打发时间等待雨停的路人,面无表情得如同打了冷漠的石膏。夜间十点,阿帕基凭感觉沿着路搜寻附近街区,可能有那么三两座印象中的艳红得眩目的电话亭。他像个正在向后翻找习题答案的学生,雨滴浸润融化了关键字,正解模棱两可指向不明,他不得不从头开始推导公式。
幸好在风刮坏雨伞之前他找到了答案。阿帕基小心翼翼打开电话亭的门,被雨水围困的小家伙蹲坐在里面显得更渺小,湿透的衬衫呈现半透明色泽,贴在失温的皮肤上犹如单薄的一张白卷待填写。乔鲁诺循声抬头时不小心撞到垂下来的听筒,他收起伞,弯腰握住冷冰冰的手把对方拽起来,解开对方上衣的纽扣脱下蚕食体温的膜,温暖干燥的外套取而代之。
从头到尾少年没有一点正常的反应,不合时宜的调侃或长篇大论的解释,一切似乎只存在于阿帕基臆想中。白雾凝结在玻璃上,他背向对方蹲下身,示意对方趴到他后背,对方乖乖照办之后双手圈着他的脖颈,发梢滴下水滑入衣服。伞勉强撑起遮风挡雨,金属柄贴在颈侧,他感到长发要被夹住之前先觉得后背上的骨架冻得教人胆寒。
很古怪。放在往常乔鲁诺会小声抱怨些他不清楚的琐碎小事,然后强硬地要求留宿他家。而少年沉默之际他反而在雨雾里头昏昏不明白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不知如果问对方想去哪里会被认为是明知故问还是断然拒绝,如果不问就这么自作主张把这具丢了魂的躯壳背回公寓里算不算绑架。
于是阿帕基边走边想好了理由,理由就是乔鲁诺身上没有温度,放任对方自己照料自己有八成概率会被天气害出病来,既然他已经在暴雨夜里莫名其妙出门寻得对方,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湿漉漉的猫洗去冷雨的气息,在厚实的棉被里慢慢干燥回暖。
一小时后他在冰箱里找食物时,全身包括脑袋都裹在浴巾里的少年从接触不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贴到他身后来说想吃布丁。于是阿帕基转过身去端详一阵,捏捏冒着白雾的脸,小家伙一双绿眸露在外边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哑巴,醒了啊?”
少年点点头,然后突然伸手要抱,猝不及防往下掉到一半的浴巾被他有惊无险地拉住挂回对方冒着潮气的肩头:“把衣服给我穿上!不然甜点没你的份。”
“先抱。”
他叹着气关掉冰箱门,马首是瞻实属无奈。对方闭着眼睛钻到怀里诬陷他铁石心肠,他搜肠刮肚想要组织言语反驳,未果,咬咬牙姑且认了,环着对方的肩膀揉乱一头金发。毕竟没有人强迫他,今天阿帕基是引狼入室自讨苦吃,至于君子报仇,多少年都不晚。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