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嫖客(Leone Abbacchio/ Giorno Giovanna)

2020-07-03


🎵憂傷的嫖客


你的目的地就是出租车司机的目的地,你的小费就是侍者的笑容与殷勤,你想要的回答就是陪酒小姐的回答——人们管这叫做服务,不过阿帕基略一思虑,决定改称之为资本,于是夜幕眩目的霓虹光晕即刻发散一股金属生锈的气味,笼罩在威士忌酒杯边缘结成水珠往下流淌,汇聚一圈倒映寥寥灯光。

阿帕基想过去拿起酒杯来喝,酒精不算太多,他也不嫌多,然而他一时不能集中注意力到晃动的小麦色液体,鉴于有人正压在他身上,不轻不重的,男人一使力说不准就能将对方掀翻在地跌个头破血流。当然他只是想想罢了,阿帕基还没有感觉到有这么做的必要性,只是依稀蹙眉,不耐烦地盯着对方,琢磨千百个让对方乖乖让开的理由,愣是没有半个字吐出口,朦胧的烟圈代替他向虚空中画圆。这不算特别违和,酒吧里小姐不少,笑意盈盈地想要给彼此一点小憩和甜头,阿帕基意图这么想,即使跨坐在他身上的是名男孩。

他们不熟,但是一天内已经见了三次面。

第一次是阿帕基搭车,他在副驾驶位置坐下,侧目过去,司机是一名过分年轻的男性,在他看来对方说不定还没有到可以驾车的年龄。他们没有发生太多对话,笼统计算三十字以内,但下车时,对方拾起他遗落的雨伞递上来,接着问道:

「小费可以多给一点吗?」

阿帕基并不会吝于小费支出,然而对方的声音被蒙在绵绵细雨里沾着潮湿的霉菌,到了他的手上时令他感到粘腻不适。他低着头接过伞,给出现金时丢下一句“不必找了”转身抽离。方才一瞬间他有难以描述的怪异窒息感,走开两步便会消失,故他理所应当地将其归咎于少年。

第二次见面是午间同友人进餐,阿帕基几乎一眼就瞥见了倚在吧台附近的家伙,要他不注意也有难度,毕竟那头金发在雨幕里也正常发光通电。他在门口的位置想提议换过别家时已经迟了,滴着水的伞被细心收起来套上塑料袋,阿帕基脊梁僵硬地拽住友人往角落的方向去。兴许常人会视这样的遭遇为缘分,他多少也相信命运,就好比腕骨被人握住之际,手腕会被无形的掌纹神不知鬼不觉地束缚,而他实在不敢恭维命运给他带来的那些障碍,犹如细碎的玻璃铺陈于坦途,路的尽头有人提着一双鞋等他赤脚走过去取。

「小费可以多给一点吗?」

不出意料,对方定位到阿帕基所在,即便不抬头,他也清楚是谁给他端过来的那杯饮料,他试图数薄荷叶的叶脉和柠檬片的果肉,忽略周遭环境里的全部声音,或者思考对方一共在打多少份工,他应该给多少小费。实际上他确实不需要考虑,对面的朋友已经替他付了钱,收起外套准备离开,阿帕基跟了上去,到门口却找不到自己的伞。

他在心底重重叹气,转过身,脸色难看地接过少年手中的伞,由着对方对他说:「小费可以多给一点吗?」

好吧,好吧,阿帕基可以大方再多给一点贿赂命运,麻烦对方别再继续给他添堵,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就这样出现了不公平的第三次相遇,现在,在酒吧里。他由将信将疑直接升级到确定,这位还没有交换过姓名的少年理由不明地对他有所企图,蓄意跟踪的概率极大,对方还没有开口他已经恼火地想要用小费来打发对方了。只是他的手放在口袋里攥着纸币,眼下被对方紧压着抽不出来,他大惑不解地凝视对方的眼睛,变色的光斑扫过虹膜,他分辨不出也不记得对方的眸子原本的颜色。

少年的手臂像蛇一样缠着他的颈部,是某种柔韧的不容拒绝的力道,阿帕基可以拆解,又不能拆解。对方毫不避讳地直视他,他看到有害烟雾被对方吸入体内,接着对方伸手过来夺他的烟。半燃的烟草明灭,被少年衔在唇间,烟草失去一部分生命化作云雾,喷洒到他的脸上。

他几乎要跳起来,但是具体原因被烟雾覆盖侵蚀,无法复原。阿帕基要问问酒吧是怎么把未成年放进来的,对方现在缠着他的目的是什么,抑或他可以更直接,一声不吱地离开,而五秒之后,他做的唯一一个动作是把自己的烟抢了回来。

他以手指掐灭了烟头,烟雾又散去些,对方的脸清晰了大半,重量仍然不减,压在他的腿上阻碍血液循环。

“好苦。”少年平静地说,语气万般嫌弃,白衬衫染了不该有的颜色和不该有的气味,这让阿帕基莫名其妙地生气,又不能明确怒火的源头。

不可理喻,如果觉得烟苦,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只有烟酒场合里?他猜少年也不会饮酒——最好不会,不然他的心脏血管上那个抑郁的结恐怕要拿斧子一把砍断了。少年看着他,随后眨眨眼,不知是某种暗示,还是阿帕基自己草木皆兵过分紧张。

“我们去别的地方好不好?甜品店什么的。”

不是太好的主意,过多摄入糖分并不健康,但血液循环不畅也不健康。于是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命运终于放过了他的腿部,在阿帕基放松警惕时又绕回他的手腕。他看看手腕就像看到有丝线缠绕,而牵头的那一位气定神闲往前带路。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