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坏了,幸好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摊位摆在沙滩上,贩卖最后一点日光贝壳海螺,死去的海星,藏在礁石缝隙的寄居蟹,还有游人遗落的首饰。
摊主友好地吹起咸涩的海风,而温度已不比午后。乔鲁诺拾起一个巴掌大的海螺,要端到阿帕基耳畔,而男人挥手拒绝,手指忙不迭梳理他半湿的头发,让海风吹拂头皮发根好让头发更快晾干。
于是他自己听海螺唱歌,海浪的闷响和太阳摆在沙滩上变卖的那些有所不同,浪打湿他的脚背,他继续往前走,对方拉着他的一股头发,让他不至于走得太快太远。以前在宿舍里,乔鲁诺经常将头发吹到半干就搁到枕头上,代价是半夜的虚无幻想和第二天的一点理所当然的头痛,宿醉似的。
阿帕基总会说他的年轻就相当于运气,不久的将来就能挥霍殆尽,在少年以对方糟烂的生活习惯和五十步笑百步反驳时,手指插入头发后五指张开分散发丝,温暖的手掌紧贴头皮摩挲生热。乔鲁诺觉得这是比吹风机更好的选择,可惜除非吹风机坏了,对方怎么也不乐意多花些有价值的时间在他的头发上或者其他。
他侧目,夕阳像一颗巨大的橙子,榨出来的橙汁能喂饱大半个地球的人。未来会不会有一天,宇航员跑到太阳附近安装一个水龙头,一拧开就流出酸甜的果汁?他问阿帕基,阿帕基蹙眉质疑这个话题的建设性,接着答:“那么有朝一日,太阳被榨干了,地球上的生物怎么办?”
“我们可以在那之前去死。”
“你自己去死。”
阿帕基踢起一道浪打湿乔鲁诺背后的衬衫,金发少年不甘示弱地反击,拽住对方还滴着水的长发往太阳的摊位深处拉扯。水透明了白衬衣,而海风又会很快吹干,带走体温作为赔偿金,翌日他们说不准会双双感冒。
好不容易干了大半的头发又湿了,阿帕基重新把掌心贴合少年的后脑勺,扬言如果乔鲁诺胆敢胡闹就让这一头金发脱落,言辞残暴动作粗鲁。被威胁的当事人平静地表示惊慌失措,找到海滩上的自动贩卖机,给自己买了香草冰淇淋,给对方拿了一罐啤酒。
阿帕基现在空不出手来接,于是乔鲁诺自然而然做对方的置物架,按秒计费。啤酒铝罐的表层凝结起一串水珠,沾湿手心和衣袖,他朝身后举着白色雪糕邀请,对方仍是答说没空。
海风催得冰淇淋更快融化,奶油滴落到手指关节,粘粘乎乎;也吹干衣服,顺便于衣领附赠海盐结晶和沙粒。太阳准备收摊,丢下一沙滩的宝贝盖上海蓝色的棉被就要睡觉,乔鲁诺的头发也几乎干透,只有发梢尚残余一点海水的苦味。
阿帕基松开他的头发,他转过身去把手指递到对方唇边。雪糕已经被他吃完,最后只剩下一点挂在皮肤上,阿帕基狐疑地瞟他一眼又以看毒药的眼神观察那一点白色,最后勉强含到嘴里。
“是咸的。”对方分外嫌弃地呸了一声,吐掉误食的沙粒。
乔鲁诺绕到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身后,还冰凉的啤酒罐被他用于刺激对方外露的颈背,他满意地看对方瑟缩一下,然后一边逃一边看对方如何气急败坏地追过来。
他给对方扎起一条马尾,慢条斯理地以相同的手法为对方捂干发根。阿帕基打开那罐啤酒,乔鲁诺听见气体溢出的声音,闻到小麦的苦香,男人稍微转过身递上罐子,问他要不要喝。
他没由来地想到些不着边际的,梳理着头发对阿帕基说:“海里如果都是啤酒,会有外星人给地球安装水龙头的吧。”
“那太好了。”男人收回手,喝了一口答,“我直接住在海边。”
“被冲上来的海星海螺还有海胆都是啤酒麦子味的吧。”
“不然难道应该是布丁味的?”
“那地球被榨干了怎么办?”
阿帕基放下酒精饮料,转过身,湿漉漉的手指蹂躏他的脸,神色如常,又是鄙夷不屑又是像海一样能让他溺毙。
“真的有那一天的话,就在海滩边喝到烂醉。”对方轻松地说,“然后我就陪你去死。”
O Fi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