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讨论两百年后的南蒂罗尔酒店会变成什么模样时,阿帕基冷不丁把乔鲁诺一推,害他跌入池水中。理由是没有理由,单纯是想看他难得一见的狼狈吃瘪,有助于接下去的愉快旅途。
金发少年丝毫不恼,趴在泳池边缘,抬起头看对方居高临下地俯视。两百年后,按照各路虚实难辨的预言家留下的信息,地球说不定已在变故中千疮百孔破败不堪。那么,假设这座酒店与悬空的游泳池侥幸逃过崩塌的命运,水一定会浅得只及脚踝甚至几近干涸,透出比森林更幽深的绿,粼粼波光被片片浮萍和树叶覆盖,涟漪划开微小的缝隙。他的手抓着的位置会有大面积湿滑的青苔长出,生锈的扶手垂直掉落红褐色痕迹,周遭所有被自然容纳吞噬。
“然后会有优雅的长颈鹿出现在泳池外面,吃藤蔓上的叶子。”
“白痴,长颈鹿可长不到那么高。”阿帕基蹲下身来擦少年的水痕,乔鲁诺眨眨眼,感到碎发发梢滴落的池水在脸上开花。
谁知道呢?两百年后基因突变,为了吃到更高处的食物,光是脖子就能有三米长,心跳一分钟就能有两百次左右吧,砰砰砰像机关枪那样暴风骤雨席卷般,城市破败的宁静废墟回荡着高高在上的长颈鹿的恋爱心事。
悬空的泳池底部是透明的玻璃,乔鲁诺向下看由水波柔韧拉开的视野图像,指了指任意一点,说在那里至少可以看见长颈鹿头顶的犄角。对方凑近他,不知是要听清他在说什么还是要看清他点出的位置,被他趁虚而入地扯过衣领坠落溅起大片水花,同样泡在水里全身湿透。
对方呛着了,咳嗽两声,接着怨声载道,诅咒末日的长颈鹿一抬头以犄角戳破池底脆弱玻璃,让少年毫无防备的从高处同水一起拥抱重力。乔鲁诺抓住对方的肩膀,双腿钳着对方的腰,上半身由于衣服吸饱水分而沉重,下半身受到浮力作用,在水中动作缓慢迟钝,不过阿帕基也没有趁机挣扎的意思。
“如果玻璃真的被长颈鹿撞碎了,我就要拖你一起倒霉。”
“然后被长颈鹿张嘴误食了。”
那景象着实可怕,过山车一样的食道坡度和比消防软管还要长的肠子,得走很久。没听完他描述,阿帕基皱起眉,厌恶地表示与其如此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跑这样一趟柔软而发臭的长途。
“先生,请问。”乔鲁诺装模作样搂对方的肩,湿淋淋的衬衫贴合,水在带走热度,彼此又相互赠予温暖,感觉奇妙,“如果你马上就要从这里掉下去,你最后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努力让你作缓冲垫。”阿帕基不假思索道。
“哇。你好让人失望。”他表演起虚伪的伤心,翻搅次氯酸钠味的浪花和泡沫。
对方的衬衣就和池水一样清澈透明,手掌覆盖其上摩挲不到两秒就会被阿帕基叫停,不耐烦地质询动作的因由。乔鲁诺哪乐意在分明融洽的气氛之中寻得借口来破坏,他双手搭到对方的肩膀上,低头顺理成章地接吻。
阿帕基不会拒绝的,没有放得到台面上的理由,即便放了也都沉到水底。他们纵情交换漂水奇怪味道的吻,半途相互埋汰嗤笑后,又把这当作是人世间最后一天来吻。如果乔鲁诺马上就要从这里掉下去,这会是他最后要做的事。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