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垃圾?”(Leone Abbacchio/ Giorno Giovanna)

2019-09-13


阿帕基鲜少那么大声说话,尽管他如果这么为自己辩解,乔鲁诺一定会用扫描仪那般的眼神把他由上至下颇有深意地注视,随后逼真地点头赞同,讽刺漫溢到狭小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退一步承认自己对金发少年的态度不佳,但看待问题主观片面是人的弊病,阿帕基总是会忍不住吼乔鲁诺,一方面是他对教父没有耐心,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那一方面,自然要归咎于乔鲁诺。

这是一年秋天的小事,阳光灿烂明媚,街道上的一切都是炙烤得边缘金黄的培根。阿帕基没有什么食欲,倘使他要在日落前用餐,在这之前,他要把乔鲁诺从房间里赶出去。

他想搬家,去个对方找不到的地方。遗憾的是年轻的教父先下手为强与房东续了合同,他皱着眉腹诽对方挥金如土,热情黑帮早晚能被少年整垮了。对方把合同锁进抽屉里举着报纸躺到他床上,阿帕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罢了,他对黄金体验的追踪能力了解程度不亚于教父自己,无谓的挣扎只平添纠缠和烦恼,不如就束之高阁吧。

阿帕基每天都能看到进出自如的乔鲁诺并且无权阻拦,因而非常不愉快。他思来想去意图找到几条可能的情绪出口,例如其一,丢垃圾。

他瞪视着公寓内最大的垃圾,决定要收拾自己的东西,能丢多少是多少。像是不再听的磁带,不再看的影碟,以前买的一本杂志和一些书,会勾起回忆的数张困住故人和曾经的自己的旧照片,耳机,快要用完的唇膏还有衣服,等等之类的杂物。

过程不太顺利,阿帕基早有预料,乔鲁诺必然会从中作梗。他想扔掉克劳迪奥的那盘古典音乐磁带,被对方塞进磁带机里循环播放了一整个晚上。阿帕基翻了个白眼挖苦对方存心不让他自在,明明教父就是个喜欢听摇滚的未成年小孩——即便临近成年也不代表品味能有所提高——还非要装模作样地去品鉴领域之外的音乐。

说到未成年,他想到橱柜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的烟酒,教父是知道的。多令人愤懑又烦躁,乔鲁诺对他公寓的布局,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了如指掌。教父总是在玄关把鞋子一踢赤着脚就去冰箱里找甜食,隔一会儿才回到鞋柜边把拖鞋拉出来,顺便往视线可及的地方搜索杂志,万一找到花花公子的话就会摇头啧声从头翻到尾。

拜托,他又不是米斯达,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阿帕基侧头看到很多年前的那部电影光碟《弹簧小刀》躺在茶几上,被几份报纸遮遮掩掩地藏在下边。经常受到窗外阳光曝晒的那一部分封面颜色都失真了,该扔了或者免费送给影碟租赁铺的老板,反正他也不看了。但是不行,总和他背道而行的教父在这样的小事上也紧咬不放,当晚就抱着他想扔掉的大衣窝在单人沙发椅上看这部电影。

“有什么好看的。”阿帕基忍不住嘀咕,夜间多余的休闲娱乐导致他衣服不能扔,影碟不能扔,还有那瓶威士忌也开了封,饮用完了一半,杯子里冰都尽数融化,接下去如果没有冰块,威士忌的口感对于一个嗜糖如命的黑帮老大来说可能会过分辛辣刺激。

他望一眼乔鲁诺,算不清对方是否已经成年,但确信对方并不懂得如何喝酒。酒精很快送对方进梦乡,电视机就这么明明灭灭着继续播放,他意识到自己对电影里的台词几乎倒背如流。

阿帕基懒得管了,到阳台上吹冷飕飕的晚风,星尘都撞进他的体内窃窃私语愈来愈响,他巴不得能抽三包烟平复情绪。

每次,每次都是如此。阿帕基想要丢掉什么,乔鲁诺就非要好巧不巧地拿起来用。那都是些垃圾,没有使用的价值,阿帕基反复强调,甚至想省点力气叫出忧郁蓝调替他反复强调。

结果这点力气在看到教父拿了他的唇膏往嘴上擦之后被用来大笑,笑得史无前例的前仰后合,笑得忘了自己方才是想扔掉这支妆品,笑得乔鲁诺恼羞成怒钻进卧室里一甩门。

活该,阿帕基盯着门笑够了,便停下来四处搜索想要丢到阳台外边的小物件,也不在乎会不会砸伤无辜的路人。

教人烦躁的是,原本想要丢掉的垃圾,一再拖延之后被打上了他人的新印记,丢掉它似乎就需要两个人的同时准许。阿帕基在不大的厅里转了一圈没有头绪,他不会去过问乔鲁诺,就算问了对方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的旧照片不知道被对方藏到哪里去了。阿帕基记得对方在他公寓里翻天覆地的那一日,找出很多旧时疮痂,倒不是阿帕基不想拦,关键是他一眼都不想看,最好的方法是在这一波轰轰烈烈的黑历史曝光事件之后把热情教父打包塞进可回收垃圾箱里去。

后来把乔鲁诺扔掉的计划在能实施之前,对方先失踪了一周,七天悠闲的时间里他逐渐不那么在意谋杀老板的宏图伟业,而是好奇那些照片究竟归属何处。然而他连地板夹缝都找遍,找不到那几张他想要焚毁的证据。

他还从未与乔鲁诺提过自己的过去,半句都不曾有。如果可以,阿帕基希望对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待到乔鲁诺舍得从卧室出来,阿帕基立即开始生气。紫色唇膏印被擦花,在他那件大衣上也留了痕迹,即便那是他准备要丢掉的东西也不代表教父可以为所欲为随意处置,跟一件衣服纠缠不清,不妥吧。

这股怨气不合乎逻辑,阿帕基没能很好地解释清楚,怒意只能调转矛头对准自己。

他扭过头不去看对方发红的眼眶,一头扎入漆黑的夜空里,放任星尘到他体内窃窃私语,放任电视机就这样开着浪费电力,放任不知道到底成年没有的教父偷了他橱柜里的酒一杯接一杯,放任对方擅自裹着他的衣服念他的名字同他说晚安。


O Fim

“留我做个垃圾 长留恋于你家 从沉溺中结疤 再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