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物园散步才是正经事(Leone Abbacchio/ Giorno Giovanna)

2020-08-31


🎵在動物園散步才是正經事


有一头诡异的红色大象闯入视野之中飞奔而来,皮肤是砖红色的破损墙壁摇摇欲坠,碎屑尘土嵌入褶皱里随每一步地动山摇剥落犹如仆仆风尘,每一步都在视网膜留下红色的残像,远处的山林树影海市蜃楼般晃动,轰隆轰隆阵阵悲鸣。当一把大口径手枪对准它的头骨射击,砰,它的头骨碎裂流出污浊的血,砰,它倒地发出巨响,引起地震和各种次生灾难,山峦裂开为谷,地面断层,河流成为瀑布,瀑布是红色的,红得犹似红象的皮肤和红象的血。

阿帕基从未梦见过红象,连大象都没有。乔鲁诺把那定义为一场虚无的噩梦,而奇奇怪怪的灵媒解梦网站大肆宣传红象象征着不祥,少年又开始认真回想梦里的全部细节在白纸上涂涂画画,最后拖着阿帕基前往拜欧帕克动物园,扬言要找到那头并不具体存在的红色大象,并且无情地射杀它。

那些鬼话从梦境到射杀,阿帕基半个字都不信。对方没有持有有效的武器,谈何射杀;再者,大象大多脾气温和,与此同时具有相当可怖的力量,把动物园里那些被豢养到野性磨灭徒有其表的猛禽凶兽放出来一起攻击也未必是大象的对手,它只需要挥舞一下自己的长鼻子,就够那些小动物惊怕又好奇地按兵不动,甚至临阵脱逃。

他清醒一辈子大概能允许自己糊涂一次,南美洲的蝴蝶振翼飞行尚且能引起一场热带风暴,梦里的红色大象跺一跺脚带来的天翻地覆他又何德何能去抵抗。阿帕基由着对方牵引,在动物园里寻找红色大象,跟在少年身后快步走着,感到离奇荒诞,就好像他现在急匆匆地奔走是故意去寻找未知的不幸。

他的意识确然在敬业地警告他,但他的行为则与之背道而驰。总有找不着源头的预感沿着脊椎艰难爬行,仿佛这动物园的某处阴暗真实存在着一头愤怒的红象,昨夜也梦见了身边的少年,如若眼下见到彼此,会二话不说相互厮杀出一派灾难片才有的盛大场面。明明不可能,大脑却擅自作出了思考和判断,以至于阿帕基觉得在做梦的不可理喻的兴许是信了鬼话任人摆布的自己。

而让他没有动手去叫停这场荒谬旅行的是对方异常的沉默和围在大象园区的人群。阿帕基不爱凑热闹,但红象的概念和图像在左右脑相互警示“别再去想那不存在的东西了”的对话之中变得深刻而难以忽略,于是他看一眼乔鲁诺,拨开人群去一探究竟。一头普通的灰色大象砸陷了泥地,卧着奄奄一息,细密的睫毛投射一层阴影覆盖眼睛,工作人员正检查它的状况,游人都能看清他们摇了摇头。夏日热度加剧了老旧皮革,青草与泥泞的怪味,几只贪婪的苍蝇飞来飞去,像是在等大象死去,抑或大象已经静静死去,巨兽的尾巴不会再有力气赶跑它们。

这头大象命数已尽,动物园里的大象寿命是野生大象的一半而已,不过亲眼目睹笨重的庞然大物离去的机会实属罕见。阿帕基不知道该不该看,想不想看,思考不久侧过头去看乔鲁诺的反应。少年挨在他身后探出头,盯着那头象,嘈杂拥挤里他捕捉到几个词,拼凑成对方的话。

“那么强大的生物也会死得很狼狈。”

毕竟象在自然疾病和人类干预面前也是渺小的,他想,然后点点头。少年缩回脑袋,手停在他的腰际,阿帕基低下头,看到对方的手指比划出一把虚无的枪。他决定假装没看见,往其他方向张望,有孩子大声说:“我们应该找医生来给大象看病。”

“乔鲁诺,找到红象了吗?”

“已经结束它的痛苦。”

确实,那枚原本就没有神采的眼睛阖上了,说它是在小憩,阿帕基是不信的。尽管这是一头灰色的大象,他仍可以想象弹孔流出的病血将它染红,铁锈软泥草根大地以及围观的人群为它送行,云会迎接它去下一世。

乔鲁诺绕到他身前来,要求他陪同散步,路上没头没脑地问他会不会有朝一日,人被关进动物园的铁笼子。阿帕基半夸奖半挖苦地答:“即使有,也没有能困得住你的锁吧。”

“那你怎么办?”少年拉了拉他的手臂,语气颇为严肃,“如果我找不到你,你怎么逃出去?”

这真是蠢透了,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沿着对方铺设的轨道漫不经心向前迈进,思考自己届时唯一的生路会不会只余乔鲁诺一个,那未免令人失望扫兴。下半生都抵押给对方,跟被困铁笼有异曲同工之处的生活,他还是敬谢不敏。

“那我就不逃了。”

他话音刚落,小家伙立刻不解地蹙起眉来。

“那你会像那头大象一样死去。”

“别想不切实际的,臭小鬼。”他揪住对方闷闷不乐的脸,“既然说想散步,那就说些轻松愉快的,不然我可就回去了。”

而臭小鬼对他大为不满,猫似的抓着他的后背和肩膀气鼓鼓说自己走不动路理直气壮爬了上来,挂在身后额外的热源让阿帕基迅速大汗淋漓,对方也浑然不觉般,又开始念假想中外星生物建造的人类园。

他口干舌燥匀不出多余的力道反击或叫停,只能任由对方差遣。他们在一处冷饮店门口驻足,一人取了一根雪糕。太阳直射让白色奶油滴落,阿帕基抱怨那些粘腻的糖分和汗混在一起贴在颈侧,很不舒服。

乔鲁诺从他侧边令人火大地露出脸,他瞪着不知好歹颐指气使的小鬼,心中发誓对方再多说一句人类园的话题,他就要把对方送进豹子的铁笼里,反正猫科动物的语言应该是相通的吧。

“那要不我帮你舔掉?”

可能是红象踩碎了他的头骨,阿帕基竟觉得那是乔鲁诺当天的第一句人话。


O F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