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这次是来跟各位商量一件事。”伊薇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我觉得——缘于我自身的疏忽大意,我弟弟可能知道了我们的板块。”
一句话让席上沉默不语的女生们不由自主神经紧绷了起来。
“那我们该做什么,大姐?”露西紧张地握着拳头嚼着口香糖,听候指令。
如果要因此不得不把这个仅限于女生间的秘密板块全面下线,团队解散,估计不会有人乐见其成吧。
一般的学校都会设有校园论坛,这有助于学校的活动公告、通知、考试时间安排的发布,也便于学习内容讨论以及教师答疑。
她们最初没有选择用可设置密码口令的免费共享博客而是选择已存在的有诸多耳目的校园论坛,是出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考虑,未曾料想还没有满半年事情便败露了。
“亚诺!”雅各布戳了戳前排友人的脊梁骨。
“干什么?”亚诺转过身低声,见对方少有的焦虑模样,问,“很急吗?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
这就很尴尬了。此类事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可能会关乎到雅各布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加之,他不是个擅长保守秘密的人——昨日所见假使再让他憋上两堂课,不出意料会彻底摧毁他不堪一击的心理健康。
他必须向亚诺开口,而此事从何说起亦是个颇为头疼的难题。
“所以之前我们集资找’狡猾的狐狸’做的加密被弗莱破解了?”通宵几日才完善了板块程序的瑞贝卡不安地问道。
“舍弟可没有那么聪明,”伊薇放下手中的红茶,并否决了利用之前勒索克劳迪娅的哥哥所得款项去贿赂封口的主意,“而且他应该还不清楚我已经知道了。”
她现在的任何举动,不论夸张与否,在雅各布看来一定都带有十万分可疑的目的,无疑她仍需要威慑对方,但过分的打草惊蛇只会使得她们与自己的意图渐行渐远。
邵云风卷残云般吞下盘中的拌面,提议道:“老大,请令弟吃顿好能有用吗?”
“艾芙琳和他同班吧?”克劳迪娅说,“让她盯梢行吗?”
伊薇皱着眉叹了口气,答道:“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最后漫长的十分钟宣告结束,对于雅各布,下课的铃声比以往显得更为悦耳动听。
雅各布把亚诺拉到走廊外,急急忙忙地把自己昨天所见的骇人听闻的事件完整而迅速地叙述了一通,一边东张西望,祈祷着隔壁班的姐姐别在这时候找到他。
“不是,我没听懂。”末了,亚诺疑惑地摇头,“论坛的网页怎么了?”
雅各布焦头烂额地抓着头皮,语速飞快:“就是,就是有人在上面写同——”
“写什么,我亲爱的弟弟?”
闻声,雅各布即刻魂飞魄散,头顶上绅士的光环影影绰绰地要显现出来。
屡试不爽的墨菲定律再次显灵,胞姐伊薇在他身后缓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阴暗,笑容诡异,探出的谜一样的双眼仿佛是洞察了一切。
“喔,”亚诺点点头,沉住气解围道,“写法国和英国之间的百年战争对后世的启示是吧。”
“……写在了橡皮上,丢到鞋子里,在椅子下边传给了后排的朋友。”满头大汗的雅各布立即接过话头胡编乱造了下去,求生欲极强。
伊薇瞄了瞄他们俩,意味深长地弯起嘴角:“真是百年一遇,这是在聊谁作弊呢?”
“这是部电影,姐姐。”雅各布嘴上亲切地叫着姐姐,但模样看来恨不得跪下喊大哥饶命。
“弗莱?”
姐弟俩同时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艾芙琳提着一个散发食物香气的袋子忙不迭朝雅各布走了过去。
“这个,好像是高年级的邵云学姐送的。”她以不大但不容忽视的音量说道,略带促狭意味的话语在狭窄的走廊里光明正大地回荡,“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伊薇和亚诺,以及个别几位同班同学,都同时盯住了雅各布的脸。
“她们仨绝对是一伙的,相信我,亚诺!”雅各布欲哭无泪地竭力解释着,还指着那一袋子的美味控诉那一定是有毒的封口费。
亚诺把手里的空饮料瓶抛进楼梯转角处的垃圾桶,对着邵云送的东西不停咽唾沫,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不过你说的那个板块我怎么找不到呢?”
雅各布也不明白这个板块是在哪里可以打开的。他只依稀记得是学校论坛的版面,域名也是一致的。那个时候电脑屏幕还亮着,他准备查一道题的解题过程抄到习题册上,本无意要看,而扫到了一眼标题后,好奇心将他逼至深渊——如果上天给他一个从头来过的机会,他宁可对这个秘密一无所知,太太平平度过这高中的三年,以免折寿之苦。
“是真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这群丧心病狂的女生在写同人文啊!”雅各布气急败坏捶胸顿足,“我看到的那篇写的还是你和我呢!”
“你可别恶心着我。”亚诺翻了个白眼,揶揄道,“这个套路已经过时了,雅各布,我才不要和你这腐国佬谈恋爱呢。”
雅各布抱头不住鬼哭狼嚎。这种时候他竟忍不住羡慕起亚诺来了,与亚诺走得近的女生艾莉丝是个本分的姑娘,想来不会和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搅这趟浑水,这就意味着即使亚诺领教了这个板块的渗人,能收到的打击也不致于摧残身心。
而他在他凶悍的姐姐光荣出嫁之前,将被迫一直背负这个令人恨不得以头抢地的恐怖事实。
女孩子的脑子,真的很可怕。雅各布以后如果有了儿子,第一堂课就是别惹女生,或许这就是英国代代相传的绅士风度的真实起源。
“这个论坛页面,确实有些古怪。”肖恩研究了好一会儿屏幕上看着就叫人头昏的页面代码,答道,“而且,有个很棘手的加密,不像是学生能做到的。”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雅各布拉着亚诺找到了低年级的黑斯廷斯,希望能借助对方对代码的了如指掌找到那个散布噩梦的网页,给自己洗清冤屈。
“那说不定是老师做的呢?”亚诺一口接一口吃着雅各布坚称内含剧毒的邵氏小点心,提出异议。
而那显然并不合理。肖恩瞅着一行行复杂得具备催眠效果的源代码,苦恼中流露一点兴奋——一本正经的校园论坛里居然还藏有秘密,的确有点意思:“接受挑战,我要试试看解码。”
闻言,雅各布心中五味杂陈,惆怅地拍拍学弟的肩膀:“要是破解了,可别被吓傻了。”
肖恩不以为然地推了推眼镜,敲击着键盘的动作没有停止:“女生的小九九罢了,并没有那么惊世骇俗吧?”
至于两周之后,肖恩所立下的这面旗帜的悲壮收回,那都是后话了。
II
不出雅各布所料,两周后的肖恩正在教室一隅散发着幽怨的阴影气场,脸上似乎刻着血淋淋的生人勿近四个字。
后排的戴斯蒙眼见情况不对,好奇地走到肖恩课桌边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而肖恩抬头盯住他,下一秒便像活见鬼一般崩溃大喊“你不要过来啊”,其程度之夸张,表情之做作,足以成为班级群聊中经久不衰的表情包。
或许还会成为个别写手的素材,也说不准。
“弗莱学长,你说得对。”午休期间,肖恩猫在走廊末端拐角的阶梯上,神情呆滞地说,“我被吓傻了。”
女生脑洞中的同人文以及画手笔下简直逼真的场景,他没一个承受得住,迅速瓦解不堪一击,以致于他这一周都不想看见戴斯蒙的脸。
“别怕,小伙子,”雅各布在他身边蹲下身,鼓励地拍拍肖恩硬得堪比大理石地面的肩膀,“我们英国人,生来就要面对这些怀疑的。”
如果不是抽烟有害健康,他现在真想去老师办公室偷一包出来好好消消愁,最好能忘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只是凑在一起说话她们都会兴奋?”
雅各布沉默地叹了口气,回答质疑:“别较真,他们连纯洁的姐弟关系也不放过的。”
一想到这个论坛的隐藏版面的内容,自己凶悍的胞姐全部知情,并且还默许了这样的文字和图片存在,雅各布心里直发毛。他突然特别想回伦敦的幼儿园,无忧无虑,对一切都似懂非懂的时代和年纪。
“她们连纯洁的父子关系都没有放过。”
边上并排坐的亚诺应着,把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往英国佬们的眼前送,后者则抱团发抖尖叫着迅速倒退,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求生欲。
“亚诺,你怎么还在看?”雅各布觉得不可思议,“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平心而论,有点意思。”亚诺诚恳地答道。
不少平行宇宙的故事设定其实意外的具有创造力,起码比大家平时的作文中的所谓范文都要优秀数倍,如果不用于写这类青春疼痛言情文学没准会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创新。
如果老师对学生们课余时间如此努力写作一事知情,会欣慰大于暴怒吗?
亚诺一边忍着笑目不转睛接着阅读,一边发问,“雅各布,你知道我们学校绯闻最多的是哪一对吗?”
乱七八糟毫无逻辑道理可言的八卦,反正不会有什么正常的吧。雅各布摸了摸下巴回忆了一遍校内的风言风语和花边新闻,所能想到的都不会是正确答案。
“根据这个板块的搜索条目数量,是奥迪托雷学长和阿泰尔老师。”
什么她们连老师都不放过的吗!
“我要告状,大义灭亲!”雅各布悲愤地跳起来,用力扬起了空空如也的拳头,而疲软的话语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就是了。
奥迪托雷学长,他们都见过几次,校内颇有名气的花花公子,可是理论上,一般女生的脑内不应该幻想自己与帅气多金又风趣的学长谈恋爱不是吗?
两位英国佬第一次有冲动想和会因为与英俊潇洒的男生打了招呼收到回应而笑得花枝乱颤的癫婆子们交朋友,毕竟相较之下,她们实在是太人畜无害了。
“她们还偷拍照片,你们看。”
“我不看!”雅各布冲着再度端到面前的电脑屏幕绝望呐喊。
“这个,有什么不对的吗?”肖恩勇敢地扫了一眼图片,流着冷汗推了推眼镜,逼迫自己顽强克服。
原本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张图而已,连师生合影都谈不上的随手抓拍,读了下方的评论,他们才发现,由于拍摄角度刁钻导致乍看之下图中二人像是在接吻,激起了断章取义的女生们过分“解读”。显然她们非常乐意无中生有,自娱自乐。
#1 左手皮鞭右手砍刀 狂欢吧,诸位。 【点击查看图片】
#2 天天结算算到分裂 哥哥冲鸭!
#3 对不起我是卧底 这简直是我这个月见过的最好的摄影作品了,您技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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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你肚饿唔饿啊我落碗面俾你食啦 @ 雾都最强太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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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飞檐走壁小玫瑰 嘤嘤嘤学长是我哒……
#8 挺身而出成为麻豆 «<7 明明是我先……!
#9 罗马领袖的亲妈 淦
#10 意大利骨科遥遥领先德意志 «<8 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了,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
打死这个白学家!
……
“我好像……认识三楼和四楼。”肖恩双眼空洞无神地模糊小声说,看起来基本已经失去同步,大势已去。
“亚诺,为了我们……为了我的身心健康和未来,真的别看了。”雅各布抱着头拉长了脸劝导身边丝毫没有受到精神伤害的巴黎人,感到几分不寒而栗。
闻言顺从地合上电脑还给肖恩,亚诺托着腮目送茫然自失的学弟下楼,看起来竟格外失望。
“怎么了?”
“这些空穴来风的绯闻都猜得不太准。”
这段时间里亚诺花了些精力把和自己有关的条目全部搜索阅读了一通,其中意想不到的脑洞和拉郎有不少,但完全没找到自己想看的内容。
“什么意思?”雅各布不解,与此同时有不祥的预感迅速笼罩,毛骨悚然。
“难道我太低调了?”对方完全没有解答他的疑问,继续自言自语着,“也对,连雅各布都看不出来。”
“亚诺?”
“雅各布,你知道我喜欢谁吗?”
雅各布一惊,讶然在那一刹那覆盖了其他情绪,随后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对方会这样问,即是说明他能猜得到的全部答案都是错误的。
他不敢说自己对亚诺的事情知根知底,毕竟他们不是打小一块儿长大同穿一条裤子的伙伴,但雅各布敢打包票的是他会比青梅竹马的艾莉丝更了解亚诺。
“你等等。”
雅各布拿出手机翻开了自己的通讯录,所有同学以及他们都熟稔的人名陈列于上。他仔仔细细对照着名讳,回想过一张张脸,却还是没有找到可能性。这个方法还是过于单薄了点,他怀疑自己的通讯录里并不存在正解。
“雅各布,”亚诺幽幽地打断他审慎的思考,“我每周三早上都会迟到吧。”
“对,而且有时候会顺便翘了晨间的体育课。”雅各布想了想,补充道,“因为周二晚上有油画课,第二天起不来吧。”
亚诺了然地点点头:“我猜我确实那么说了。”
语毕,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拖起被好奇心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伦敦人,提议去教职员的休息室偷点东西吃。
亚诺在里头慢悠悠地泡咖啡之际,名侦探雅各布心不在焉地把风,毫无头绪的谜题真是吊足了他的胃口,导致他现在做什么都兴趣缺缺。
周三迟到?那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因为值班的是肯威老师,也是同班康纳的父亲,其不苟言笑的严厉作风很是有压迫力,绝大多数学生在他面前万万不敢造次,更别说在周三的生死关头频频迟到,被这位阎王爷记住名字了。
慢着,老师?
雅各布记得值班的老师每天都是两位,周三的另一位老师由于并没有给他们班授过课的缘故,他好似没有太多印象。
说不定离答案只有一步之遥,管他是什么答案,雅各布·弗莱要赌上伦敦小福尔摩斯的名号猜出来。
他抓着头发,在脑中不断搜索周三晨间的片段。
不负众望,他找到了一个名字。
好奇心逐渐退去,破解的愉快和兴奋还没来得及探头就被先前的惊悚重新占领高地。
他承认他有点希望自己是猜错了,无不遗憾的是,他放学急匆匆跑到走廊的告示板那里寻找教师值班表的时候,确定自己没有把另一个名字记岔了。
谢伊·寇马可。
III
小测结束,雅各布十分渴望自我了断。
平时作为母语使用的英文在考试的时候都会变成天书,一词一句拆开他全部明白,然而揉杂为一篇矫情的散文诗之后他觉得每一个字母都变得陌生,在卷子上蚂蚁般四处乱爬。他慌慌张张地想要把这些文字依次放回原位从头品味,然而不得其解并发现离考试结束只剩下十分钟。
算了,他绝望地决定胡乱蒙两个答案了事。
即使是他擅长的科目,目前以雅各布微弱的精神集中程度也会不出意料地阴沟里翻船。
自从上次的新发现以来,雅各布还没有去向亚诺证实自己的猜测,也没有通过其他方式刷新自己的认知。而亚诺也不再提起此事,他谈到过的有关“喜欢的人”的话题如云烟般随风高飞远走,不着痕迹。
雅各布不会去问的,他要怎么问?
“嘿亚诺你喜欢的是寇马可老师吗?”
答案如果是肯定的,他要消耗额外的时间去消化事实,这学期别想太平;答案如果是否定的,他会被毫不留情地讥诮嘲讽。
因此他认定假装一无所获,就这样维持着无知的状态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
作出了这个伟大而明智的决定的雅各布·弗莱,现在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第一堂课已经开始后还在校门附近的一隅里偷偷望着校门口。
雅各布对好奇心害死猫的故事略有耳闻,尚未有血的经验教训。他发誓他并不希望自己在正美好的年纪里死亡于非命,但谜底不揭晓迎接他的也会是憋死结局,他选择亲自将真相水落石出。
说不定亚诺是存心耍他的呢?他愣了一下,随即果断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雅各布深信自己身为英国人,体内一定多少继承了福尔摩斯的血统与智慧,总而言之这个案子他不完全破解绝不善罢甘休。
“……好,我过来一下。”
肯威老师接了个电话后,和寇马可老师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快步回到教学楼里。
雅各布沉住气多等了一会儿才从暗处探出脑袋来,又快速扫了一眼表,此时课已经开始了有将近十分钟。
“啊,老师早。”
亚诺懒洋洋地道着早安,接着果不其然被凶神恶煞的寇马可老师揪住耳朵往里带。
“疼疼疼……”
“臭小子你怎么老迟到?”
雅各布对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后怕的感觉爬上了脊椎。他有一回周三由于和胞姐闹了矛盾,早上担任闹钟功能的伊薇赌气没有叫他起床,导致他迟到了二十多分钟。当时肯威老师也在,这两樽瘟神凑一块儿在门前一堵,雅各布连退学的心都有了。
他记得他被罚义务扫走廊扫了一周,保洁阿姨夸他是好孩子,姐姐在一旁一边等他完工一边毒舌地评头论足。
奇怪。在雅各布的记忆里,亚诺似乎没有吃过类似的苦头,明明对方周三可是经常违反规定,怎么就没有受罚呢?
“都说了周二晚上有课啊,老师。”被告人无辜地抱怨,揉了揉通红的耳朵,打了个呵欠,“肯威老师又不在?”
“他要是在你就死定了。”寇马可老师无奈地叹气,“你给负责安排的老师写个申请有那么困难?我可是快没理由和借口帮你支开肯威老师了。”
……欸什么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个待遇?
“这是什么情况?”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唐突地冒了出来,惊得雅各布一身冷汗。
“姐!你怎么不在上课?”
“看到你了。”伊薇指了指右侧教学楼的窗户,目光仍是投向前方,又一次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她的另一只手大胆地向上稳稳举着,拇指长按在拍摄键上连拍,雅各布立即意识到他们之前发现的那个板块今天要出现新的花边头条了。
不妙。雅各布趁现在拼命寻找自己出现在此处的借口想要搪塞过去划清界线,无奈所有理由都显得生硬,更有越抹越黑之嫌。
伊薇消停了下来,看向正掩饰心虚的弟弟。雅各布把心一横,说:
“没想到吧!”
并露出了了然又得意的笑容。
半晌,伊薇深沉地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确实,没想到。”
雅各布感觉得到自己已经能够预言论坛上会出现什么样教人魂飞魄散的帖子了——只不过这次的当事人应该完全不介意她们误解,这根本就不是误解。
在心中悲壮地嗥鸣一声,他真心希望自己可以平安毕业。
#1 雾都最强太妹 新世界的大门。 另:愚弟与我一同围观。 【点击查看图片】
#2 北国sky 这……什么情况!当事人现场拆CP吗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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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你肚饿唔饿啊我落碗面俾你食啦 我吃个火锅冷静一下!
#5 樱吹雪 可恶,吃老师CP的我
#6 对不起我是卧底 «<3 他居然就这反应,好没劲呐
#7 雾都最强太妹 【点击查看图片】 【点击查看图片】 图片太多,晚些群里分享图包。
#8 森海塞尔的耳机是坠吼滴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话说不是严禁师生恋的吗?
#9 Martial哦OvO «<8 你在对这个连父子姐弟都有拥趸的板块说什么胡话_(:3」∠❀)_
#10 意大利骨科遥遥领先德意志 感觉这个颜值可以!
#11 —纸上谈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跃跃欲试想产粮
#12 九尾腐的一批 «<4 我也想吃呜呜呜
#13 云露鸽鸽 冒泡
#14 匿名 捕捉楼上鸽王!
#15 左手皮鞭右手砍刀 @ 你肚饿唔饿啊我落碗面俾你食啦 我周末不能来找你吃饭了,刚知道肯威家要出门打猎,我要去取材
#16 匿名 楼上求告知地点啊!
……
“亚诺你别笑了!”
雅各布制止正读着新帖子笑得前仰后合的巴黎人,哀叹这苦短的一生中屡屡受挫,从出生就败给女性,并且还交友不慎。
“大侦探,你真行。”亚诺很体谅地憋住笑,以几声咳嗽盖过,“结果还是翘了第一堂课。”
是的,雅各布为最喜欢的体育课默哀三分钟。
“老师这回找的什么借口?”他随口一问,亚诺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早上老师把康纳第一堂课要用的书丢肯威老师的包里去了。”隔了好一会儿他这么说。
“在下佩服。”雅各布由衷道。
“借过!”
一个扎着金色发髻的女生从楼上飞奔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阶梯,转眼间没了踪影。
放在平时,或许她会对这鬼鬼祟祟在楼梯口端着手机窃窃私语的两位男生进行过度脑补以满足恶趣味,遗憾的是眼下她没有时间。
露西最近为了准备校外的竞赛,长期泡在图书馆里废寝忘食地备战,但今天例外。
她冲进教室里,把正写作业的肖恩从里面揪了出来,拖到走廊里。对方一头雾水挣开,揉着手腕匪夷所思地盯着女生兴奋的脸。早前的恐怖回忆在脑海中复苏,肖恩打了个冷战。
“肖恩,快看这个!”
露西举着手机展示图片,他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一周前的教训可没那么容易被遗忘。推了推眼镜凝神片刻,肖恩发现图中是一张夹在书里的纸片,上头写着谜面。
“这个是在图书馆里找到的。”露西说着又滑动屏幕翻过一页,“这是前一个谜,我已经解开,指向了这本书。”
少女对这个谜是从何处起始的不甚了了也兴趣缺缺,只是揭开面纱的一刻,她的大脑得到了翻倍的爽快,在备战之余这该是个绝佳的放松方式。
“但是,这些乱码我完全看不懂!”露西焦虑地跺着脚,“瑞贝卡也不在,我就只能来问你,这是某种计算机语言吗?”
“你错了,露西。”肖恩得意道,“世间万物皆是二进制,零和一可以描绘一切。”
他很快看出这一串是ASCII代码,并在对照着往自己的手机页面里输入了一个网址,反复检查无误后,转入浏览器。
“是《达芬奇密码》的维基百科的短网址……露西?”
“谢了肖恩!”露西一溜烟往楼上的图书馆而去,雷厉风行。
说实话,她认为这些题目浪漫极了。从目前解开的十个谜题来看,出题人非常聪明,汲取的知识范围很广,不少疑点难住了她,咨询过不少其他的同学,又阅读过了额外资料才有了眉目。她一度认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是应该是位知识渊博的教授,但刚才肖恩的速度让她不得不考虑这是一群学生所为的可能性。
然后聪明伶俐的她居然没收到邀请函,这实在是有失公允。
明天就要初赛了,她暗自决定找到下一个谜就乖乖去复习。
“达芬奇密码……放哪儿了?”露西细声嘀咕,争分夺秒地扫着书目。
“找这个?”
书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欣喜地接了下来感激道:“谢谢!……阿泰尔老师!”
露西下意识地毕恭毕敬唯唯诺诺起来,就差对老师来个九十度弯腰鞠躬了。
“你明天要参赛吧?”
“是!”
“少看点闲书。”
“明白!”
“快点去复习。”
“好的!”
阿泰尔注视了片刻可疑的女学生,没有深究,将书放到露西手中便转身离去。
而露西拿着书对着书架作势锤砸以发散溢于言表的激动之情。
首先是“和老师搭上话啦”这样纯粹的崇拜心理占据上风,随之而来是“难道老师就是出题人吗”的狐疑揣度,以及“全部破解可以和老师一起吃饭吗”的无来由妄想。
她冷静下来后,快速翻动书页,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下一道题,不出所料是和万能的天才达芬奇有关的题目。
露西一边记下题目,一边又不由得拾起之前有关学生组团出题的猜测。如果老师也是意外发现题目而正在破解呢?
这些题目上至天文下通艺术,星座的问题——与平常女生津津乐道的性格归纳不同,真正的星座问题,她特别去请教了巴耶克老师;随后是艺术,她瞅着《沉默的羔羊》的海报直到两眼发直,多里安学长才好心提醒她主角口中的蛾子其实是达利的作品。
露西觉得自己才智过人,可惜她并没有机会把所有领域的知识全部都了解个大概,就这一点,她认为即使是老师也应该是相似的情况。
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纸条,突然发现背面的右下角有一个很小的凹痕,像是个落款。她随即查找之前翻阅过的书籍里的谜题,每一张的背面都有相同的痕迹。
不可思议,居然是同一个人。
她抬手看了看表,在落款的反面覆上一张纸,用铅笔轻轻地把这块痕迹清晰复刻出来。她暂停了这个有趣的游戏,重新回到备战状态。
至于出题人,日后再解。
IV
午休时间,班上不少同学都选择去学校户外的草坪上,晒晒秋日的艳阳,吹吹凉风,闲聊着吃完午餐。目前正值一年四季中最舒适的气候,而肖恩、戴斯蒙、露西和瑞贝卡没有闲暇去享受,四人团团围住一张小课桌,紧张仔细地盯住那一方被露西复刻下来的小落款,企图找到有关出题人的蛛丝马迹,不知情的人或许会误认为他们正在进行有奖竞猜。
“这是……二维码吗?”完全状况外的戴斯蒙率先发问。虽说朋友们七嘴八舌地给他捋了一遍传说中的图书馆悬案,他还是云里雾里。
露西用手机摄像头对准图像反复扫描无果:“什么都扫不出来。”
“门外汉。”瑞贝卡夺过那张谜面,捏着纸张的一角晃了晃,指着粗糙的图案,一圈一圈比划,“我觉得这就是个很简单的8bit像素图画,懂我意思吗?”
“也就是说能换算成二进制,黑色是1,白色是0。”肖恩点头以示赞同,迅速抽出今晨发下的小测卷子翻过一面开始写,不一会儿就列出四行数字。
“你们慢聊,我先去吃三明治了,告辞。”
戴斯蒙觉得他们无聊至极,转身欲走,却被露西拉住手腕:“拜托,戴斯蒙,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我真不觉得……”他诚恳道。
遗憾的是两个技术宅沉浸在思考的过程中难以自拔。肖恩把写下的那一行行0和1调转方向展示给瑞贝卡,方便对方查看。
“完全正确。”瑞贝卡凝视着简化出的结果摸不着头脑,兀自摇头,喃喃道,“那接下去呢?该怎么做?”
“接下去应该吃午饭。”戴斯蒙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插嘴,被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瞪视后才识趣地噤声。
“可以换成字母,但真有那么简单吗?”肖恩扶了扶眼镜,向后倚着靠背,陷入沉思。
二进制可能性太多,不同的钥匙可能得出不同的答案,而毫无线索的他们几乎无从下手。露西有想过二进制转换到十进制,然后对照着书的页码来寻找,就像破译电报一样。然而每一道谜题都是这同一个落款,反而意味着每本书都不是合适的钥匙。
露西骑着自行车停在十字路口,心中默背着一周后的复赛上要用的几个基本公式,尽管已经滚瓜烂熟。
她倏地萌生好奇,阿泰尔老师会不会也留意到了这个细节,而老师又是怎么想的,怎么解的?还有神秘的出题人,费尽心思写了那么多道谜题,究竟是为什么?
露西甚至开始觉得这些题根本不是给他们之中任何一个解的,而是等待某个特别的人去掸去灰尘,揭晓真相。
“可以换成字母,但真有那么简单吗?”
她细声念道。
而,又或许,就那么简单纯粹,不需要钥匙,不需要更复杂的程序来破解呢?
露西回到家甩上门,踹飞了脚上的跑鞋,赤着脚丫奔回自己房内打开电脑。 她把肖恩算出的二进制抄在了口袋里的纸张上,把那四行数字输入电脑后,程序一转眼就换算完毕出了答案。
她之前一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心脏一直激动地噗通直跳,而计算机的速度也太快了,屏幕上冒出的答案害她心跳骤停。
他们学校里有第二个叫艾吉奥的人吗?
她趴在桌子上,两侧的手握成拳砰砰地砸着台面,显示器也因此一震一震。
去他娘的愚蠢复赛!
每年都有各种各样的竞赛可以参加,露西对于斩获其中几项荣誉自信满满不在话下,错过这个还有那个,她大可不必纠结于眼下的这一个。
但短暂人生,韶华一段,和尚未被残酷社会荼毒的朋友们一起傻乐的时间就只有现在,她可不想荒废虚度。
露西现在就要分享到论坛里,她不要一个人在家独自狂欢。
#21 对不起我是卧底 更新,我已经知道出题人是谁了 大家别去解题了,题不是出给我们的 解出来也不会有白马王子出现的 哭——
#22 森海塞尔的耳机是坠吼滴 «<21 你下周要复赛呢你在干什么啊! 以及公布一下答案啊!
#23 雾都最强太妹 不是白马王子难道是白雪公主?
#24 你肚饿唔饿啊我落碗面俾你食啦 这味道……是八卦的味道!(舔)
#25 对不起我是卧底 是你们奥迪托雷学长
#26 左手皮鞭右手砍刀 不是吧?他怎么可能出那么多题?
#27 山中老人的直系后代 ……说说看,怎么确定的?
#28 暮暮の夜Sweet night☆ 什么情况(((( ;°Д°))))好像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29 匿名 我也有这么想过,毕竟阿泰尔老师最喜欢待在图书馆了……
#30 对不起我是卧底 «<27 二进制直接转字母 【点击查看图片】
#31 山中老人的直系后代的搭档 «<27 我早就说过这个加密太容易被破了
#32 匿名 等一下楼上什么情况!?
#33 匿名 求劲爆内情啊!
#34 飞檐走壁小玫瑰 宁信密西西比河没有水,不信学长和老师没一腿。
#35 山中老人的直系后代 «<31 最简单也最困难,最危险也最安全嘛
落款是我帮奥迪托雷加密的,原本有个更复杂的备案,可叫人解不出来不符合委托人初衷。大家找到的很多题目都是其他同学一起出的,不过大多数人对于题出了派什么用场毫不知情。
#36 山中老人的直系后代的搭档 总之请大家还务必假装一无所知,别给当事人带来太多困扰喔!最近高年级考试很密集,千万别去打(出)扰(卖)学(我)长(们)喔!
#37 天天结算算到分裂 天 我感觉哥是认真的 我的地位被撼动多久了?
#38 匿名 我炸了
#39 匿名 BGM欢乐颂,起
#40 意大利骨科遥遥领先德意志 臣妾装不下去啊——
#41 森海塞尔的耳机是坠吼滴 原来我出的题是用来撩汉的啊……早知道就再认真点了
#42 罗马领袖的亲妈 我现在居然有产粮的冲动
#43 挺身而出成为麻豆 «<37 地位是不可能有地位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课上,亚诺正在课本上百般聊赖地涂着鸦,前桌的雅各布丢来一个小纸团,正中鼻梁。
他也不恼,揉了揉方才被击中的地方,展开了纸团像是揭晓一个秘密。
「快看论坛」
亚诺忍住没笑出声。雅各布什么时候也开始养成刷女生们恐怖的秘密板块的习惯来了?
他迅速将当前人气最旺的一个关于图书馆悬案的帖子浏览一遍,随后在纸上写了几笔,把纸对折两次后塞进了雅各布的衣领后边。
「我出过题」
前桌的友人明显怔了一下。
「你早就知情?」
「之前不确定」
他和艾吉奥交情不深,对方确实有向他请教或者说直接让他出一道谜题,方向是从托马斯·哈里斯转到达利身上,非常简单。这题他后来有看到斯提尔曼盯着海报苦思冥想,便好意提醒了她一声。
现在看来,他不得不感慨破解了十题以上的学妹还是机敏过人的。
「难以置信,居然都是真的」
「是先有绯闻,还是先有事实呢?弗莱大侦探」
大侦探再次没了声息。
待到快下课时,雅各布才终于给出回应。
「我只知道你的事是先有事实」
亚诺把纸条揉成团,丢进了对方的衣服里。
以为衣服里跑进了奇怪昆虫的雅各布吓了一跳,摸了老半天才发现是亚诺搞的鬼,始作俑者正在他背后捂着嘴偷笑。
雅各布愤怒地弯起手指,把桌上的橡皮弹到了亚诺的脑门上。
“雅各布·弗莱,你在做什么?”
肯威老师放下笔面向他,声音有如一阵阴冷的风,穿过了大侦探的胸膛。雅各布头一次意识到面相无辜是一件多么具备天然优势的条件,不然为什么每次有坏事发生,后桌的多里安总能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而他却总是倒霉地在最糟糕的时刻被老师发现呢?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堂恶魔的课,休息时间又不得不任老师把自己揪到办公室里批评数落,低眉顺眼地听着那些早已听腻了的说教。
“算了,老师,雅各布不是故意的。”
雅各布闻言难抑感激地往亚诺的方向望过去,愣了一下立即火冒三丈。
混账又小气的法国佬!不就是被橡皮弹到了一下吗!你是又去撞墙了才让额头变得通红的吧!
果不其然,肯威老师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亚诺,又毫不犹豫转过头进行了肯威式的严厉斥责与教育。
呜呜呜老师亚诺每周三都迟到你同事还袒护他这不人道不公平呜呜呜……
被腹诽的对象阴阳怪气地冲着他吐了吐舌头,转头往寇马可老师的方向偷偷望去。
大侦探雅各布嘴上勉为其难地道着歉,心里委屈得紧,欲哭无泪,只得暂且向上天祷告不会被罚扫走廊一周。
V
每逢情人节,称之为开战日都不为过。平时见识不到的场面会在这一天犹如洪水决堤一般气势汹汹,满是粉色幻象的布景下有人欢喜亦有人愁。
“亚诺,你收到了几个?”
午休时间,教室里仅寥寥数人。雅各布抱着一大堆巧克力和情书散落到课桌上,吃力地读着缤纷的信封贺卡上细小的落款,大多数的名字他都不曾听闻,没有印象。
“我全丢在储物柜了。”亚诺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回答。
“哪些小姑娘送你的啊?”
“没兴趣。”对方蹙着眉,头也不抬地摆摆手。
“喔。”
“砰”一声,亚诺被响动吓到,坐直了身体。雅各布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全是之前他硬塞进储物柜的那堆巧克力和情书。
“亚诺,”雅各布往窗口方向的同学那里望了望,压低声音,“如果你是因为没收到老师的礼物生气,我觉得大可不必。”
雅各布感知到友人今日不太正常,不仅与他搭话完全不见反应,甚至难得寇马可老师来班上代了一节课,他居然盯着窗框上驻足的鸟走神了好几回。
亚诺愣了一下,摇摇头:“我没生气。”
寇马可老师看上去就不是个有情趣的人,亚诺完全不可能天真到指望也不认为对方会在如此节日里送他礼物。更何况他们维系着相安无事的师生关系没什么令人不满的,这一点亚诺并不介意——他没想过要任何回应,也不希望给对方造成太大困扰。
虽说学校是严令禁止师生恋的,但从没说过不可以送老师礼物。
“你昨天买的?”雅各布从亚诺手中接过礼盒晃了晃,“还没给老师?”
亚诺托腮眯了眯眼,推敲着措辞,看起来竟很是左右为难,嗫嚅着:“感觉……送不出手。”
巧克力,尤其是情人节的巧克力,是属于需要费心挑选,花钱购买,并且受赠一方获得了之后极有可能不会吃的那种可以让人伤心却乐此不疲的奢侈品。
亚诺和雅各布去年的情人节也是同样的场景,面对堆积如山的各种糖果零食,商量着要不要去操场角落里的大垃圾箱边上守着,把大家丢掉的巧克力都收集起来,全部融进一个大炉子里,进行二次生产销售。
学生尚如此处置送到手的礼物,可以想见各位老师收到的巧克力最终归宿都是何处。
而今年,亚诺开始认为这样对待巧克力好像对赠送的一方有失公允,毕竟他可不想送出去的东西被丢进了垃圾桶。
犹豫不决,他哀叹一声,不无沮丧地把礼盒掷到雅各布的脸上,而雅各布魔怔一般定格,半天没有动作。
亚诺把手伸到他眼前来回招了几次,伦敦绅士的魂才有了复苏迹象。雅各布有点发抖地指着一张小卡片上的署名:“亚诺,这个马克斯韦尔·罗斯是谁来着……”
“我和别人不一样,不会批判你的,去追求你的爱吧。”
“你发什么神经!”雅各布有点害怕地拿着那张卡片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手颤抖不止,“是你跟我恶作剧的吧?”
亚诺当即以没有闲情逸致为由否决,重新把送不出手的巧克力拿回到手里,瞅着那小玩意儿若有所思似的发呆。
他们最终还是决定看戏一般读毕情书,暂时保留了巧克力以示尊重。而至于情书,雅各布想找到机会去教师办公室拿那些含情脉脉喂饱碎纸机,让它们的尸体回归大自然的怀抱。
“送了吧,亚诺。”雅各布随手拆开某个他比较中意的品牌的糖果,一边嚼着一边提议,指着对方手中的巧克力。他们都还很年轻,还在温室里被保护着,还可以随心所欲地犯些无伤大雅的错误。
而向来相对坦荡的巴黎人此刻低着头,耳根发红。雅各布不解地研究着这变化是从何时开始又是缘何如此,却百思不得其解。
“雅各布。”
“嗯?”
“其实我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女朋友。”
雅各布把口中的零食匆匆咽下后,不假思索认真作答:“说真的,告诉我老师已婚家里孩子会走路我都信。”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噌地站起身,拖着伦敦人往走廊而去。
闷闷不乐的亚诺先是大大方方地闯进教职工休息室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雅各布正忧心忡忡地望风时,又被对方强行拽着到了办公室里。
目前室内空无一人,不过午休时间即将结束,说不准什么时候某位老师会回到这里来,然后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学生在放肆翻看老师的抽屉后暴跳如雷,一顿批评免不了,说不定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家长的责问,连解释都困难重重。
“已婚的人会收到那么多吗?”亚诺利落地把抽屉整个端了出来,一个一个数着用精美塑料纸完整包装着的巧克力,看起来似乎都没有打开过。
“谁知道?寇马可老师从来没提过。”
雅各布翻看了好几张别致的小卡片,上头的文字显示多数都是模棱两可地以“节日快乐”为名赠送的,全部没有署名。
这里面的全部巧克力或许在今天老师下班的时候就会落进垃圾桶吧。他想亚诺是不可能把礼物放进抽屉里就善罢甘休的,如果想要避免被遗弃的下场。
雅各布想试着发言提议,而转头望见亚诺的侧脸——假使之前对方只是没有精神的话,现在看来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思索许久不得要领,感到好奇却无从发问。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故事的主角及时登场,强烈的求生欲使得雅各布马上开始挣扎往门口飞奔,一边喊着“对不起老师我是冤枉的我是被逼的”。
跑出一段距离,没有人追出来,预料中的斥责教育亦迟迟没有传来,空荡荡的走廊里没有其它动静,只有雅各布刚才脚步落到地面的沉重回响。
隔了没多久,雅各布蹑手蹑脚折返办公室门口,意图张望。他不清楚自己会否撞见些爆炸性的景象,本意也不想给自己饱经风霜的小心脏再添上一层刺激,可八卦真是人最真实的天性之一,他甚至开始理解女孩子们每天叽叽喳喳那些并不存在的花边新闻的意义何在了。
“翻我抽屉做什么?”老师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火山喷发前夕。
“就,看你收到了多少巧克力。”踟蹰不多时,亚诺理直气壮地回答。
“就这?你——这是什么?”
“这个,唔,给你了。”
雅各布壁虎一样紧贴在墙边,心中估摸着亚诺会不会问及老师的婚姻情况,以及假使问了故事剧情要往哪个方向发展。
“小鬼,这不是周三可以迟到的理由。”
竟然被当成了贿赂,藏在阴影里的弗莱大侦探闻言险些笑出了声。
“你吃不吃!”
“臭小子想干嘛?”
“不许扔,现在就吃!”
半晌的阒然,促使雅各布把脑袋稍稍探出一些以便细致观察具体情况。
“我不喜欢甜的。”老师的手上是亚诺的巧克力,语气含糊而无奈至极,话音刚落便是一声叹息,“搞了半天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叮嘱老师要吃巧克力。”亚诺降低了音量,眼神怯怯地飘向别处。
“怎么可能都吃完?”
“那要不,其他的就扔掉吧?”
一只手戳了戳雅各布的脊梁骨,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才发现是笑容可掬的胞姐。对方压低声音不容置疑地要求他放学后把这件事完整地告知时,他留意到伊薇的手上有一份别人赠予的巧克力。
随后,亚诺逃进洗手间冷静的时候,雅各布得知隔壁班的亨利·格林是那份巧克力的主人,那一刻,手里的铅笔被陡然折断。
“姐——!”
VI
“你申请完大学了吗?”邵云探出脑袋盯着蕾拉的屏幕显示器,而对方正不遗余力地飞快码着数据信息。
“还没,谁像你这考试狂魔,考五回了,结果最好的一次成绩还不是第一回。”蕾拉停下手指的动作,侧过身翘起二郎腿不解地摊手,“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有没有物色一位毕业舞会的搭档。”
邵云把双手的食指抵在太阳穴的位置一圈圈画着,装作努力思考的模样,片刻后抬头老泪纵横道:“我比较喜欢学弟,你知道,小奶狗型的。”
遗憾的是大家即将毕业,邵云现在还没什么感觉,但她不敢确凿地打包票说自己不会怀念。她还记得自己在祖国初中毕业后的狂欢,紧接着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告别至亲闯到美国,一个人打点好了自己所需的一切之后精疲力尽地倒在还没来得及铺上床单的席梦思上,合眼就睡着。
待到深夜饿醒,她一边煮着泡面一边拿手机简短敷衍着父母的关心与忧虑,这时候碰巧以前的同学更新了一张聚会的集体相片。
于是原本很兴奋于提前主宰自己生活的邵云对着一张张灿烂如初的笑脸流着眼泪哭得像个傻子一样,吃完了面喝干了汤。那时候距离毕业早已过去三个月,就三个月前,她还对抱着自己手臂擦鼻涕道别的朋友分外不理解与嫌弃,不明白无可避免的曲终人散有什么值得难过的。明明她还会再回来,还可以继续见面。
有了前车之鉴,邵云异常珍惜在这所学校里最后的每时每刻,争取把一切做到最完美,不留遗憾。
她趴在桌子上盯着手机,不断翻看过去论坛里的一些热门话题,引起残缺的回忆片段,惹她时不时傻笑出声。
迪安娜用手肘戳了戳邵云的头顶,拿着作业本要求与之讨论一道题目是否存在超纲之嫌,而此刻的邵云瞄到之前关于图书馆悬案的帖子,尚未沉到底,便条件反射地小声问:“你知道现在艾吉奥和阿泰尔老师什么进展?”
一个月前她醉心于学术能力评估测验和各种大学的招生信息,甚至没有时间责问蕾拉和迪安娜隐藏重要情报的事。现在才意识到那会儿正是情人节,论坛里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和大开脑洞的粮食免费大放送,地下评论颇有从闹饥荒的贫民窟里连滚带爬跑到救济站的穷人饿鬼之态。
不过她更喜欢有实在证据的绯闻,照片借位断章取义都行,她对这一类障眼法有独特的偏好。
可能是女性特有雷达的错,迪安娜也即刻将题目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拜托艾吉奥的后桌盯梢了整整一天也没获得什么情报。”姑娘顿了顿,“为此蕾拉可是支付了这个数。”
邵云抱拳冲着对方比划的手表示五体投地。
“不过最后找克劳迪娅报销了。”
“她的钱不是一直都是从她哥那儿坑来的吗?”
少女与对方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还额外生出几分同情。
迪安娜合上本子,霎时流露出矫情的忧郁,托着腮:“你说,老师知道是谁出的题了吗?”
都快要毕业了,期末考和毕业舞会一眨眼来了就走,这里的很多人见上一面少一面,与老师一别后再见的可能性会更小。相互遗忘的漩涡会兢兢业业地将原本深刻的故事一页页扯下吞没,曾牵动少女情绪的那些未能结局的篇章最后和童年的玩具熊一起无影无踪。
邵云对此甚是惋惜。
“我现在就想知道艾吉奥的舞伴会是谁。”她再次倒在桌子上伸出舌头扮鬼脸,沉沉叹息一声又站起身。
不如直接去问吧,艾吉奥是不会吝啬于一个答案的。
高年级的课提前结束了,有部分学生已经收拾了书包回家,也有的在操场上汗流浃背,喝彩与掌声此起彼伏。她轻车熟路地把学校翻了个底朝天,还没忍住去办公室门口张望看看老师们都在忙些什么,在撞上视线后毫不犹豫地撒腿就跑。
随后她在二年级的储物柜附近探测到他的出没,一旁还有两个眼熟的身影,她警惕地往墙后躲了躲。
这年头男生总聚在一块儿做出鬼鬼祟祟的模样,被发现的时候还总是流露作贼心虚的神色,邵云理直气壮地认为这就怪不得内心戏丰富的女孩浮想联翩了。
“我成年了。”艾吉奥指了指柜子里的某件东西。
“学长,要满二十一岁才能饮酒的。”亚诺讪讪嚼着零食有气无力地提醒。
“那为什么你的柜子里有这个?”学长又转向一旁的伦敦绅士反问。
“我姐的,她说万一被发现得我背锅……”雅各布说,“有劳学长务必保密。”
艾吉奥狐疑地扫视着他们俩,又看了看柜子上贴着的名牌,说:“可是,这上头写着’亨利·格林’啊。”
英国佬听到这个名字,当即不余情面怒发冲冠。他忿然作色夺走友人手中的薯片,一边啃一边宣称:“别让我看到这家伙,我虽不当大哥好多年,别以为我——”
“我说学长,舞会的舞伴你已经决定了吗?”亚诺熟练地岔开话题,咯咯笑了笑,“很多女生希望你能选她们吧。”
随后他与安静下来的雅各布对视了一眼。
邵云闻言有些恍惚,她知道艾吉奥很受欢迎,但想象不到连男生都格外关心奥迪托雷的舞伴头衔花落谁家。
“我不打算跳舞。”
转眼间好奇的小崽子们目光变得有些失望,接着又锲而不舍地问起有关情人节巧克力的归处,方得知艾吉奥没有送任何人巧克力。
“真的假的,”巴黎人不由得蹙起眉头质疑,“那天很多人都说看到你买了的。”
而邵云则暗自摇头叹息。
“那你追到老师了吗?”
“雅各布!”亚诺拉住了友人的胳膊阻止他继续穷追不舍。
少女僵直在原地,不是很确定两个男生口中的老师所指。然后邵小姐稍微有那么一点想起,当初伊薇所说的意外,也就是被雅各布看到了论坛的秘密板块的那一晚。
“你们是从那群八卦的小姑娘那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吗?”
奥迪托雷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导向别处,而英国佬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把故事的最终结局给挖出来:“那图书馆的谜题呢?”
“雅各布!”
学长愣了一小会儿,短促地笑了声,很快很简练的回答像是急于结束这个话题:“就那样吧。”
“学长!”
“怎么了,亚诺?”艾吉奥心平气和地问。
“我就是想跟你们说,柜子后面有人。”
其余二人纷纷警觉,往邵云的方向望过去。姑娘见形势如此,偷偷摸摸也已经失去意义,便大方从容地从暗处走了出来,开门见山:
“艾吉奥,你真的不打算跳舞?”
“是邵云啊。”艾吉奥放松少许,点了点头,“抱歉,如果你需要舞伴,我爱莫能助。”
“没跟你商量这个。“她脑袋一热,不假思索地提议道,”不如把舞会给翘了吧,反正不会影响毕业的。”
对于这个乍一听有些惹人误解的提案,艾吉奥没有忙着拒绝,抚着下巴好奇地反问:“不去舞会,那去哪里?”
“当然是去图书馆啊。“她立即抛出了自认为最为合理的答案,可以不留遗憾的答案。邵云可不敢说自己对老师有多少了解,但她有八成把握老师是不会出席毕业舞会这种过于热闹喧嚣的场合的,反而有可能出现在图书馆——之前露西给出的说法是老师很在意出题者的真身。
不管这是女孩子空穴来风的纯粹妄想还是事实如此,她认为绝对值得一试,反正已经没剩下几天了。
”很多有预谋的嫌疑人都会回到案发现场的!”名侦探弗莱即刻拍案附议。
“这……不合适吧。”
尽管当事人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抗拒,无奈未果,因为除了佛罗伦萨人之外,在场的全员均强烈表达了赞同与鼓励,分不清是围观意愿还是极致真诚。
“邵云,落款的谜是谁解的?”
“露西·斯提尔曼。”
“我可算是被她害惨了。”艾吉奥扶着额头叹一声,“知道了。”
“提前祝你好运,艾吉奥。”
“谢谢。”
目送对方离开,她转身向亚诺和雅各布发出了随口的邀请,约定两周后的舞会当天去图书馆观摩——如果发生什么事,她或许用得上帮手。
事实上她不能肯定这么做会不会带来后续的麻烦,也不清楚为什么两个学弟会对此事展现出深入的了解和极大的求知欲,并一口答应下来,姑且先当作是人的天性吧。
无关紧要的期末考试浑浑噩噩地过去,题目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也不是那么重要。邵云心心念念着几天后的舞会,应该如何兼顾到两边的活动。她还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件事,她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老师会不会在,不在会怎样,在会怎样,这样做不会让更多人难堪。
女孩子私底下的幻想与现实是两码事,她试图把它们两者很体面地区别开来,尽力让所有人都进退得体又不余遗憾。
放松点,放松点。她在无人图书馆里埋伏了近一个小时,宁可早也不要迟。直到管理员都离开,她倚靠在墙角书架的旁边,挽着汉服的长袖,谨小慎微地探头望着没有上锁一动不动的门,计算每一步偏差。
“学姐,老师会出现吗?”雅各布悄声问道。
别问我啊。她心里难免烦躁,说实话,尽管对方应允过,邵云连艾吉奥会不会出现都不能确定。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一页就这么空白着悄无声息地翻过,那么她便只得作罢失望地去参加舞会,随后余生将永远怀着这份惋惜。不夸张,她知道,一点也不夸张。
最终她以“女生的直觉是不会错的”敷衍了事,与此同时,艾吉奥蹑手蹑脚推开门,四处张望过后走了进来。
暗处的三人立即噤声,屏息凝神。
不过他似乎没有要等人的意思,径直走向某排书架,轻车熟路地取下几本书,翻找一会儿后拿走了夹在内里的纸条,攥在手心里揉成一团——她眯起眼仔细辨别,确认是这样没错。
他准备把谜题全部收走吗?
邵云神色黯了黯。她与艾吉奥也算是有点交情,不畏高调的对方,行事风格少见这般小心翼翼,这其中的差异滋生出了异样的恐怖,恐怖到了令人难过的地步。
“你没有去舞会吗?”
“!”
是熟悉的声音。隐蔽的三人立刻条件反射地把头缩回书架后,面面相觑,环顾四周确认据点尚未暴露之后,才放心地将视线重新投放到刚才的位置,如履薄冰。
艾吉奥应该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撞见阿泰尔,不由得显得意外,不过好在他反应迅速,因此还不至于过分失态或僵硬。
“阿泰尔老师不也没去吗?”
这句反问明显逻辑脆弱且不堪一击,但老师没有嗤之以鼻或选择反驳。
太可惜了,今晚是上弦月,只点了夜灯的图书馆里天昏地暗得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尤其是在离得较远的后排书架更甚。
“艾吉奥。”
“嗯?”
“这些是你的吧,还需要吗?”
幸好地面不是木质的,谨慎些不会有声响。她在老师说话的档口三步并作两步闪身到了前一排,以便看得更分明,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环境不够理想,手机实在拍不出任何像样的影像,她把它握在手里,注意力集中在前方。老师的手里是一把纸条,似乎数量不小。
“没关系,老师你可以收着。”
空气陷入了说不上尴尬但也不怎么自然的沉默当中。
邵云入戏地咬住了自己的水袖小小地扯着。
她往后望了望,亚诺和雅各布正不知所措地瞪着她,从模糊的口型和手势判断应该是在问她怎么到前排。她不耐烦地趴下身子作出了爬的动作,听到骨节错动的声响又马上蜷起身,缓缓延展视线以确定自己是否被发现。
她不确定这一小段的失误有没有让她错过个别重要的信息,只听艾吉奥率先打破了让人不适的无言:
“老师,我有个问题。”
“问吧。”
“我们已经不是师生了吧?”
“的确。”
“那我可以追求你了吗?”
波澜不惊索然寡味的一来一往里,这句话混在其中云淡风轻地出了口,却宛若重磅炸弹落地生根,这会儿两个低了一年级的小崽子刚刚成功溜到前排,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邵云就近扣住了雅各布的手腕。
“学姐我要骨裂了!”他低声道,而没人在意,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过是形式上的提醒了一句之后就不再作声,紧张地望着不远处的师生二人。
“我原以为你会用更高明的方法来告诉我。”仿佛是意料中的,阿泰尔老师没让神经脆弱的观众等太久便模棱两可地掷出答案,语气里寻不到一丝惊愕。
不过邵云有种他们正强逼得自己无处可逃的错觉。
“我本就没那么高明。”
可能是光影太朦胧以及角度不够理想的关系,艾吉奥的样子看起来很闷,说出的话也跟怄气似的。
等待下一幕的时间里,少女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分分秒秒绵延不绝的安静与焦灼,让她自觉化身成了一块逐渐发霉变质的苹果芯。
艾吉奥往前走了两步,距离缩短。
“老师。”
“嗯?”
“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前一轮的默许使得原来的那个佛罗伦萨人本质上的直白坦率有部分复苏了,而角落里的英法中均一致默契地握了握拳——大概算是褒奖多于震惊,也预防自己按捺不住整出什么动静。
“……你至少现在开始应该学高明些吧。”阿泰尔老师无奈地叹口气,随后又笑出了声,对于毕业生肆无忌惮继续靠近的僭越行为不置可否。
雅各布难为情地扶着额头移开视线。
隔了数秒,亚诺转头幽幽然细声提醒邵云:“学姐,你的指甲抓破我的手了。”
雅各布则徒然地拉着整个人都快伏在书架上的学姐。
“小伙子们,”明明是别人人生中上演的独家剧本,邵云本人却感到如释重负和满足,“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那你可真好哄。”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衣服上的一小块唾液,又抚平了咬痕。
“可惜舞会去不成了。”半晌过后,老师说。
“那在这里陪我跳吧。”
于是艾吉奥干脆地向阿泰尔伸出手,是不容拒绝的邀请动作。
又有新的篇章展开,尽管邵云还想继续窥视,遗憾的是时间已经不允许。毕业舞会就快要接近尾声,好歹她特地带着汉服跑了一路,怎么说也要去舞会上洋洋得意走个过场来两张自拍,才算是完成任务。
她一步一步挪到提前打开的窗户,手里提着鞋子。
“等等,从这里出去?”
“正是。”说着,邵云一跃而起稳稳坐在了窗框上,“三楼不高,踩室外机下去。”她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外面的风很大,吹散她的话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不应该引起注意。
“这……”英国佬和法国佬犹豫不决。
“摔不死的,下面是灌木。”她安慰道。
“可……”
“我先走了。”
手指朝下点了点,她心情无比舒畅,迎着风与一半月光,三下五除二抵达地面。邵云躺倒在柔软的草丛里,对着夜空比出胜利的手势。
#1 你肚饿唔饿啊我落碗面俾你食啦 官方实锤,是你们艾吉奥和阿泰尔老师哒,同人可以洗洗睡了。(上香) 【点击查看图片】
#2 匿名 什么情况?搭配集体毕业自拍是几个意思
#3 山中老人的直系后代 所以他说了!?
#4 匿名 无图无真相(盯——)
#5 匿名 这套衣服好好看啊
#6 你肚饿唔饿啊我落碗面俾你食啦 «<3 说了,说是不是师生了所以要追求更进一步的关系(๑‾ ꇴ ‾๑)
#7 匿名 一脸懵逼
#8 天天结算算到分裂 真的假的 啊啊啊啊啊我要去问我哥
#9 飞檐走壁小玫瑰 这么刺激的吗!反正毕业了学校也管不着了的意思吗?
#10 山中老人的直系后代 «<6 你从哪里打听到的啊!
#11 山中老人的直系后代的搭档 你毕业舞会就去干这个了吗?居然不找我们一起去你讲点理吧
#12 匿名 发生了什么!
#13 匿名 卧槽
#14 天天结算算到分裂 我问了我哥了 以后老师说不定会变成我嫂子 给我的地位点蜡
#15 森海塞尔的耳机是坠吼滴 没有视频录音照片之类的东西吗,想看
#16 匿名 先炸为敬,死而无憾
#17 对不起我是卧底 我靠哈哈哈看我修仙修出了什么!这真是太棒了!
#18 你肚饿唔饿啊我落碗面俾你食啦 «<15 没法拍,没被发现就很好了
#19 匿名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20 匿名 仰天长啸!!!
#21 夜莺 我就说好像有别人在,原来是你。
#22 夜莺 «<14 说什么傻话,我是那种人吗?
#23 匿名 ?!楼上是什么情况?
#24 匿名 这语气仿佛是本尊……?
#25 你肚饿唔饿啊我落碗面俾你食啦 «<14 你暴露了? «<21 你是多厚的脸皮给自己起这个昵称!
#26 匿名 让我缓缓
#27 夜莺 各位不必紧张,我来就是跟大家说一声,阿泰尔归我了,你们创作以及幻想的时候酌情考虑一下现实,谢谢。
#28 天天结算算到分裂 «<27 我去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29 挺身而出成为麻豆 直,直呼姓名!这狗粮我干了
#30 匿名 不知道说啥好,先祝早生贵子吧( ´・ᴗ・` )
#31 匿名 我天梦想照进现实了!
#32 匿名 学长你太棒啦哈哈哈
#33 天天结算算到分裂 来人 快把我哥带走
#34 雾都最强小太妹 太……太劲爆了吧……
#35 匿名 求后续!!!
VII
感恩节假期之后,两个年级的大孩子们要一同前往隔壁纽约州的莱奇沃思州立公园玩上两天一夜。
大巴上不断折腾的同学们不顾颠簸的车子所带来的危险,为狂欢拉开序幕。这也怪不得他们无视纪录不讲分寸,毕竟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出游,肯威老师又不在这辆大巴上。
司机摁响喇叭将路中央气定神闲的鹿赶跑后继续往远处开。雅各布揉了揉因打游戏过度而酸胀的双眼,决定看会儿风景休息片刻,期间不由得感慨:“可恶的美国乡巴佬,真是占了块好地方啊。”
“雅各布,这车上的美国佬有好多。”亚诺在一旁盯着手机,不忘分神提醒伦敦大侦探一句。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饿到不行的雅各布嚼着零食,探头往邻座亚诺的方向,准备看看对方正在翻阅的内容。
“亚诺,”他郑重地说,“在车上看这个被那帮恶魔女生发现,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巴黎人嗤笑一声头也不抬:“到时候我会把你卖给你的恶魔姐姐。”
经过一段时间的各项大大小小的考核,他们打开了久违的女生论坛,其内容似乎没有受到前些日子紧张的学习进度的影响,该更新的还是更新,该搞事的还是搞事,新帖子够他们打发无聊的了。
据最新情报显示,感恩节假期间,艾芙琳并没有闲着在家,而是收到肯威家的邀请一同前往野外打猎,领略肯威家独特而深刻的祖传家训——尽管当事人一再声明他认为这是祖辈用来忽悠他的小伎俩。
这怨不得康纳,谁家的家训会包括像“火鸡要自己抓野生的烤给全家吃否则感恩节神明会把坏孩子抓走”这样听起来就是现编的诡异条目?
肯威家真是奇奇怪怪的事情层出不穷。大约在刚满十二岁那年,康纳的祖父爱德华成功说服了肯威老师,随后强烈怂恿孩子去考一个未成年人持枪执照。接下去每一年,康纳都会在秋季的假期里狩猎火鸡等野生动物,由监护人陪同一起提几头鹿扛回家,大丰收的情况下过了一整个冬天肉都未必吃得完。
艾芙琳自己也可以独立持枪,但她至多也就打些小家伙,绝不招惹生性凶猛的食肉动物。去年她亲眼见证了康纳击败一头熊的场景,而他的家人似乎见怪不怪,骄傲地声称康纳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如此能干了。
快入夜时分,家长们支完帐篷后忙不迭升起营火。康纳的姑姑珍妮弗正给火鸡拔毛,去除内脏。艾芙琳在不远处稍事休息,挑了一块平坦些的石头坐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发硬的肌肉。
头顶是深蓝色星罗棋布的夜空,野外环境中树叶的影影绰绰和各类动物的叫声既有令人生畏的成分也不乏浪漫。
“艾芙琳。”康纳递来一瓶水,她笑着接下来道了谢。
这个有一半莫霍克族血统的憨厚大男孩在她身边一声不响地坐下,拧开瓶盖。
“康纳,”艾芙琳说,“你最近都闷闷不乐的。”
这是他们高中最后一年,部分学生已经开始研究如何选择自己未来的专业,规划以后的职业生涯与道路。这注定会是个关键而又枯燥的过程,孩子开始试图自己把握人生,而并不是所有的家长都能放开束缚任孩子往前闯的。
康纳没有回答,艾芙琳接着问道:“老师是不是和你产生分歧了?”
这问话不准确,实际上哪天肯威父子没有分歧才应该上头条新闻。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康纳灌了几口水,擦擦嘴角,坦诚答道:“父亲也没错,只是我想试着走自己的路。”
他思忖半晌又补充:“我明白他是希望我好。”
这样的话从康纳口中说出来实属罕见。尽管平日里的交流中他亦不会对自己严厉的父亲有太多怨言,但通常谈到肯威老师他都会不自然地回避话题。
“就快烤好了,”珍妮弗冲着他们喊,“都过来吧,别着凉了。”
艾芙琳十分感动。
然后第二天她便忙不迭把晚上的经历以及录音分享到了论坛里,供其他同学自由发挥想象——真不知肯威的独子假若知晓,会作何反应。
“雅各布,你看,这里有你和你姐的——”
“跳过,劳驾。”
车缓缓停下后,全员的兴奋指数达到了顶点,人声鼎沸中完全听不见老师有关注意事项的提醒。熊孩子们三步并作两步从车门一跃而下,往公园里跑去,那架势活像是刑满释放重获自由的囚犯。
雅各布把饼干囫囵吞下,拍了拍口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亚诺,看到我掌机没?……亚诺?”
一眨眼就不见巴黎人的踪影了,不过这显然是难不倒弗莱大侦探的。他从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身边挤过,到达视野相对开阔的平地四处张望,很快就找到了多里安小少爷。
雅各布本质上不是一个跟踪狂,他是一只天真可爱对万物充满好奇心的宝宝,一个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成为娱乐版块头条新闻的素材的宝宝。
或许他应该想办法注册一个女学生的账号,然后正大光明地把自己这一年多以来搜集到的各种绯闻八卦砸进论坛里,江湖上便会流传开他的名号,一个伟大而神秘的校园线人。
“喂,老师。”亚诺上前两步扯了扯谢伊的衣袖,雅各布使劲憋着一口气才没笑出声。
这个举动让他回想起视频网站里,猫要求主人瞩目时用爪子勾衣服的情形。
“嗯?”
“我走不动了。”
“……你才下车多久?”
大侦探小心翼翼地维持一点距离,为了避免引起警觉选择不走两人身后的石阶而是直接爬石阶边上的土坡——大概是最近吃得太多导致体重有增涨的趋势,他竟感到力不从心。
“你在做什么,亲爱的雅各布?”正当他琢磨着需不需要录音以防发生什么预想之外的剧情,伊薇突然从他身边轻飘飘地冒出来,吓得雅各布差点没给在场的各位表演满分摔跤,“这样的事情你居然不叫上我?”
他回头正想向胞姐解释来龙去脉,不料目光扫到了跟在伊薇身后的印度人,顿时把原本要做的事抛到九霄云外,气不打一处来。
“亨利·格林!”雅各布咬牙切齿,“你这家伙,我可警告你……”
“我什么都没干啊,”被针对上的人立刻摆出了无辜脸,“我是凑巧——”
“老子才不信呢!”
“你们几个在这儿吵什么?”肯威老师在一旁发问,语气里有好奇,也有感叹学生行为无法被读懂的意味。
雅各布回头望去,原本被跟踪的对象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他对着亨利翻了好几个白眼,气哼哼地将原计划作罢。
“雅各布,你怎么对人那么不礼貌呢?”
“我是为你着想!”
自由活动时间结束,走到双腿接近残废的学生们终于显露一丝疲态,在食堂里饱餐一顿后陆续回到宿舍整顿休息。
洗漱完毕,距离熄灯还有一段时间。由于掌机被胞姐没收,雅各布决定在睡觉前找点乐子。
他拉来了楼下正闲着无聊的肖恩和戴斯蒙,四人分了一大瓶可乐,盘坐在铺上校服外套的冷冰冰的地板上悠哉悠哉打起了UNO。
“肖恩,你后来有没有关注那个女生的板块?”雅各布握着牌随口问道。
肖恩推了推眼镜,正儿八经道:“学长,论变态,我不及你。”
“就说你看没看吧。”亚诺插嘴。
“他看了。”
“戴斯蒙!”
三人齐刷刷盯住发言的晚辈,戴斯蒙收到视线咳嗽两声,问:“虽然不明白这些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但我有点好奇,奥迪托雷学长和阿泰尔老师的事情,不是女生幻想捏造的吗?”
毕竟两个人的性格相差悬殊,仅是道听途说的话故事的可信性确实不太高,而两位年长的目击者对视一眼,纷纷表示这是确切存在的事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可能他们也只会把它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证据就是这个。”雅各布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
“天哪。”
“他们接吻了。”
“什么!”
亚诺咬下一小块苹果,朝雅各布努努嘴:“雅各布没看到,他关键时刻害羞了。”
“那是因为你们多里安学长比我变态!”
打牌游戏在夜谈的过程中直接被遗忘,从露西记录的图书馆悬案,到邵云穿着汉服身体力行的大冒险。这些男生所不屑的谣言和绯闻即便是空穴来风也是有存在的意义的,任其生长可不妙,毕竟假话说了一百遍也会形成心理暗示从而成真。
“有道理。”肖恩点了点头,汗颜道,“看来我应该把那个板块和我有关的内容全部删去。”
戴斯蒙叹了口气,拉长了脸阴郁地说:“真想不到露西居然也参与其中。”
在探讨“开个男生板块专门提供百合素材反击女生”方案的可行性的时候,不耐烦的敲门声打断他们的会谈,提醒他们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学弟们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寝室后,亚诺把灯熄了准备睡觉。
枕边正在充电的手机震了震,他把那块发光的屏幕捞到手里。
「为什么寇马可老师那么迁就你,你爹认识他?」
暗骂对方一句自讨没趣,原本完全不打算搭理雅各布的亚诺正要掐灭屏幕,手机又适时地震动起来。
「还是说把你当儿子了?」
亚诺决定沉默,而不料雅各布错误地认为这克制的平静是一种因认同而产生的微妙忖量,于是得寸进尺地表达了更为详细的猜测。
「说不定老师有生育障碍」
听到脚步落地的声音,雅各布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头了,掖好被角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塞进棉被团里瑟瑟发抖。亚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恶狠狠把被子一掀,夜里那双金棕色的眼睛被月光勾勒出轮廓,显得格外渗人。
“谋……谋杀啊!”
第二天,雅各布捂着还痛得嗡嗡响的脑袋,流下两行悔恨的清泪。
要集体出发去爬山了。他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指责亚诺下手不知轻重,害他没有得到充分休息,而对方亦不甘示弱,抱怨他夜间睡觉磨牙所致的彻夜失眠,孰知是真是假。
雅各布可能不会料得到第二天的活动提前便画上了句点——他需要重申一遍,他是个侦探,而不是预言家。
大约半小时后,亚诺被阶梯绊倒,虽然反应及时伸手撑住地面,脸还是不可避免地磕到了石阶的边缘。雅各布急忙上前查看情况,对方捂着脸连声说着没有大碍,虽然从指缝间漏出的血看起来不存在丝毫说服力,怪吓人的。
雅各布猜测对方由于昨晚失眠而疲惫且注意力不集中是真的,但起因应该有所偏差。
他移开亚诺的手见到一条细长看不出深浅的伤口,禁不住叹道:
“完了,亚诺,你唯一的优点也没了。”
闻言,怒火中烧的暴躁法国佬不由分说准备把带血的拳头大力挥到他脸上,好让他一道破相。
“我看看。”
寇马可老师扣下亚诺的手腕及时制止了惨案发生,把他拉到一边。
刚才凶得像要吃人,张牙舞爪的小少爷顷刻间安静下来,乖乖让老师检查伤口的情况。见对方一直皱着眉,又怯声问道:
“很严重?”
老师细细思索,斟酌了一会儿用词,谨慎作答:“很遗憾,估计要留疤了。”
雅各布注意到亚诺偷偷冲他的方向比了个中指,便心虚地左顾右盼。
行,他承认昨夜的玩笑话不太恰当,必然是引起了对方的不满情绪以及胡思乱想。怀着负罪感,他不得不放弃了接下来的游玩行程,陪同友人去医务室消毒伤口。
在处理完手掌的擦伤,拭净血迹上完药以后,老师凑近亚诺的脸仔细观察了好半天,直到学生的面颊染上原因不明的红晕,他摸摸下巴惋惜道:
“臭小子,你唯一的优点……”
太对了,老师!听到这话,自认达成共识的雅各布差点就要一拍大腿原地蹦起和寇马可击个掌了。他原以为亚诺会因为这句话而气愤,没想到对方的脸反而谜一般变得更红了。
老师轻轻碰了碰那道已经止血的伤口,叮嘱好几次亚诺别在愈合期间忍不住去剥下疮痂,或者做过分夸张的表情让伤口重新开裂。而亚诺则低眉顺眼地点点头,避开老师的视线。
待到下午,他们在回程的车上坐定,雅各布还是没想明白同一句话引起不同反应的原因。他找得到非逻辑的理由,但逻辑上却根本说不通。
“别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好吗?”他斜了一眼邻座的亚诺,忍不住吐槽。光荣挂彩的巴黎人冲他吐了吐舌头,在窗外的昏黄斜阳里捂着嘴继续笑得乐不可支,似乎完全不记得之前老师的告诫。
雅各布开始严肃考虑起找奥迪托雷学长咨询有关如何注册额外论坛账号的相关事宜,然后把这家伙的蠢事全部写成帖子抖出去,粗略估算,他能盖上至少五百楼,且图文并茂情节生动。
如果他把素材攒到毕业,没准能出一整本书外加跟踪技巧与秘籍。
两周后,那道伤口彻底愈合,但还是留下了一条颜色略深的印记。所有朋友都认为这道疤痕很是教人可惜,只有亚诺觉得这只是个迷人的意外。
VIII
雅各布自幼热爱各项体育运动,尤其是拳击。打拳击本身是令人愉悦的,但回忆及与拳击相关的训练片段无疑是苦不堪言的。
在高中进入社团,与其中一些业余比赛上获奖的前辈们切磋过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不擅长拳击——因为他十年以来一次都没有赢过伊薇,刻苦的训练换来百分之百的颓然败绩使得他产生了这样的卑微。现在他才恍然,那纯粹是变态胞姐过于强大骇人的结果。
他时常忍不住感慨,与伊薇一起长大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自己能保持如此程度的积极向上,真是世间少有的奇迹。
周五两点半以后的社团活动,雅各布正在走廊的窗边休息,撇开繁琐课业,手里拿着运动会报名项目逐条专注于研究自己参加哪几个比赛胜算是最大的。
“雅各布?”
“正好,你觉得我参加哪个好?”
他向亚诺挥了挥手里的列表,后者正拿拳头捶着自己的肩膀,缓步挪过去后懒洋洋地察看。
“我看你都行,运动白痴。”潦草地扫视后,亚诺挖苦说,“幸好男子和女子是分开比赛的,不然你就……”
“不然全校的男生都该吓瘫了。”雅各布抗议这样事不关己的讽刺,一把夺回了对方手里的纸张,准备在上面选几个喜欢的项目。
片刻的无言后,雅各布放下仍旧呈现空白状态的报名表,侧过头去问还在揉腰的亚诺:“你没事吧?”
“没事,画太久了肌肉有点僵——”
“谁跟你说这个了?”伦敦人摸摸下巴,探究地道,“我的意思是,你打算报考哪所学校?”
随着毕业逼近,相对那些依旧我行我素的孩子,更多的学生都有所收敛,准备早点考个过得去的成绩然后申请大学,以便在假期内放松心情尽情浪。
亚诺需要参加的是艺考,因而没有那么多来自学业的压力。他花了两周把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都整理成册,选了几所心仪的艺术学院,打算到时候作为报名的预审材料。
雅各布一愣一愣地听完那些不曾听闻的院校的名号,都不是本地的,便不解地问:“你不打算留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可能在艺术生的眼里实在是儿戏了,毕竟,说到美术设计类的专业,即使是门外汉的雅各布第一反应也会是像法国、意大利这样艺术氛围浓厚的国家。
“唔……这边,几所好的艺校都离波士顿远了点。”亚诺打了个呵欠,在窗台托着腮,“跟回法国没差。”
“波士顿不是也有艺术学院吗?”
“它的录取率就像……奥布莱恩老师头上的毛一样。”
“……奥布莱恩老师基本是光头。”雅各布差点被这个恶毒的比喻逗笑了,尽管对方正儿八经的模样前他不该。
“是呀,”多里安家的小少爷沮丧地叹口气,漫不经心地把雅各布手里的报名表拿走,折起了纸飞机,“还是说大侦探你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著名的火眼金睛弗莱侦探随即为友人的未来忧心忡忡起来,鼓励说:“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你不行呢?”
“反正……我也不喜欢美国的艺校。”被问倒的法国人细声嗫嚅着像是“美国的艺术审美根本就是乡巴佬的等级”之类的咒语,手里捏着纸飞机的一端放在窗外不停地胡乱晃动。
完全不放手一搏直接选择放弃,这家伙会甘心吗?
雅各布意图告诉对方,留在波士顿有诸多“便利”,而转念一想又认为亚诺不可能不知道,不如说这应该是亚诺选择大学考虑的第一点。
说实话,雅各布是真心琢磨不出亚诺为什么会喜欢寇马可老师的,但他看得出来那绝不是在闹着玩的——以福尔摩斯先生的名义起誓。
这段时间,课后或休息时间请老师帮忙答疑的学生络绎不绝起来,而亚诺这样没必要把文化课分数拉得老高的学生也会喜欢装装样子跑到办公室,随便挑了几题问毕,鬼鬼祟祟地往寇马可老师的方向看过去。
最初只是偷偷看几眼,随着时间推移开始得寸进尺,在办公室里有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里视线就没从老师身上移开过。雅各布着实佩服他的一心多用,能在肯威老师抬头问他“明白了吗”的一瞬间收回目光小鸡啄米一样诚恳地点头,拿回书本溜出办公室。
雅各布之所以了解得一清二楚,是因为他经常亲临现场,猫在办公室门口弓着背小心翼翼虎视眈眈,同时还要警惕周遭的动静。偶尔有人经过时,他还要当机立断把练习册浮夸地举到自己面前几公分不到的位置,假装在研究题目的样子以瞒天过海。
有一次,雅各布经过办公室门口,下意识地停下来张望几眼,发现其他的老师和学生都正巧不在,而亚诺大大方方地挂在寇马可老师的背后,应该已经是驱赶多次无果的结局了。
亚诺不是个好脾气的善类,女生们的坊间传言起了严重的误导作用。实际上,这个巴黎人又小心眼又任性,看似文质彬彬动起手来不知轻重,独占欲也是强得可怕;嘴上说着并不希望给老师造成太大困扰,实质所为却与其所言背道而驰。
他会在老师背后小声开着些恶趣味的玩笑,然后兀自前仰后合。这本是无伤大雅的举动,因此寇马可老师除去无奈的叹息,并不会把他怎么样,而狡黠的法国佬要的就是这个隐忍与默许,给他更为宽松的作案空间。
雅各布暗骂亚诺不守规矩肆意妄为,还头一回主动想象起了肯威老师如果突然出现,友人会有多狼狈。他幸灾乐祸地捂着嘴,这时候有人把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心里一凉,胆战心惊地慢慢回过头。
是雅各布敬爱的胞姐伊薇——他越来越不确定在这种时候,他该不该庆幸来抓包的至少不是老师。
她一如既往地责备雅各布这等事情从不通知到位,一边以如炬的目光把办公室里师生二人从头到尾好好审视了一番,果断举起了自己的手机,迅速地连击快门。
雅各布欲回头望风以便及时开溜,视线却撞上了亨利·格林。印度人当然毫不知情,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你们在这儿盯梢谁呢?”
雅各布闻言,一拍大腿站直身子,理直气壮地把对方的疑问原路丢了回去:“我才想问你你他娘的盯梢谁呢!”
他的跟踪也至此中断,不知那天后来有没有发生些什么别的故事。雅各布心里有求知欲搔痒,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亚诺,”他停顿了一会儿,决定做一个大胆到没准会改变对方一生的假想,“我觉得老师说不定是喜欢你的。”
雅各布和老师接触的机会不多,不过他几乎可以肯定的就是,整个学校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第二个学生能让老师如此纵容。
大概吧,末了他在心里模棱两可地添上一笔。
“大侦探,基本演绎就不需要讲证据了吗?”
说着,亚诺要把纸飞机飞到窗外去,雅各布没有来得及制止这个乱扔垃圾的行为,一只手抓住亚诺的衣领把他往后拉了两步。
“哪个混——”
来不及负气斗狠,亚诺蓦然消了气,安静地在一旁站好。雅各布一言不发蹲下身把自己的报名表拾起,展开,从口袋里取出钢笔,决定假装自己在研究运动会项目。
“混什么?”寇马可老师问。
“没什么。”亚诺别扭地把头转向别处。
社团活动时间不知不觉快要结束,有的学生已经在教室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不多时,走廊里的人会愈来愈多,他们任何举动都要谨慎,以免成为论坛的头条新闻。
原本一见到寇马可老师不搞点事情就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亚诺·多里安同学在今次的短暂会面中显得异常的安分守己,安分守己得异常,令人不适。
显然这么认为的不只是雅各布一个人。老师好奇地对难得没有纠缠不休的学生侧目,稍稍弯下了身子凑近对方无精打采的面色。
“……干什么愁眉苦脸的?”他不解而担忧地皱起眉,伸手拍了拍亚诺僵硬的脸颊,“精神点啊,臭小子。”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
在原地傻站了半天的亚诺由于这个略显亲昵的举动红了脸调头就走,雅各布随即快步跟了上去,笑嘻嘻地问道:
“波士顿艺术学院,果然还是值得一试的吧?”
“要你管。”亚诺不置可否地回答。
IX
“肖恩。”戴斯蒙用手肘轻轻戳了戳正往教室后门的玻璃外边张望的友人,唤道。
“你小点儿声。”对方不为所动,紧张地察看走廊的情况,随后推了推由于汗湿而下滑的眼镜,手里握着手机,像是握着一柄救世的武器。
现在是放学时间,学校里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了,只有部分老师和做值日打扫的学生还在这里,而就目前的状态来看,所有人都不该轻举妄动试图回家了。
走廊里有脚步声的回音,陌生而突兀,吓得两个男生迅速蹲下身子瑟瑟发抖抱作一团,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觉得还是禁枪吧。”待到跫音靠近又最终远离,肖恩绝望地叹口气,提出了有待商榷的议题,接着又补充,“或者我该学一学枪械。”
半小时前,校门口传来了枪击的声响和部分人的尖叫,他们放下扫帚往窗外探头便看到几个端着枪的歹徒正往里走。令人胆战心惊的叫喊一路传回到教学楼里,估计有些学生又原路折返逃进来,这种情形,说实在的,冒险往外跑可能不见得是个完美计划。
眼下虽然警方已经介入,但他们仍旧感到自身的性命之忧,绝不会贸贸然出去送死。戴斯蒙考虑过从窗口慢慢爬下,即使摔一下,伤筋动骨也比丢掉小命要好上百倍,但又担心会遇上恶人,照样免不了驾鹤西去的结局。
“肖恩。”
“你小点儿声。”被唤了名讳的同学不耐烦压低了声音地回应,同时谨慎地注意周遭的动静。
“你会不会哪一招?”这当口,戴斯蒙神秘兮兮地问。
他摘下眼镜狠狠地戳中对方的胸口:“有话直说。”
戴斯蒙清了清嗓子:“就是大停电啊。”
这个词倒是肖恩很熟悉的。前段时间有一部电影的预告片,介绍了芝加哥一位神出鬼没的天才黑客的故事,对方善用的技能其一就是轻而易举地让城市小范围的断电,好让他避免冲突隐匿到黑暗里去。
于是他理所应当,怒不可遏地赏了提议者一个当头暴击。
且不说这种招数在白天的实用价值以及肖恩目前的计算机水平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停电后的黑暗完全无法确定是否会对敌方更为有利,导致他自以为是的行为亲手把自己往枪口上送,愚蠢至极。
若不是对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后识趣地再没有下文,肖恩希望自己能把这个白痴一脚踹到教室外头乘凉。
走廊里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他们深呼吸几个回合,开始害怕地思忖起假如歹徒开始破门而入一个个教室排查以找出可以威胁警方的人质的话,他们是不是该放手一搏闭着眼往外头一跳了之。
还没来得及得出一个结论,教室的正门被轻松打开。
糟了正门没锁上。戴斯蒙和肖恩互瞪一眼,屏息凝神地猫在最后一排课桌椅后方的角落里,大气不敢出一口。
门又一次被关上,咔哒一声反锁。脚步声在教室里响起,步步逼近的压迫感令人大汗淋漓,心跳又快又激烈,几乎要冲破胸腔般敲打。
一片不祥的阴影从课桌椅的上方缓缓笼罩了过来,两只感觉被命运扼住了咽喉的泪眼汪汪的小动物终于忍耐不住要失声求饶时,两只手飞快堵住了他们张开的嘴。
“是我。”
雅各布·弗莱,将来又可以在自己的传记里把在高中遇到持枪歹徒袭击的故事夸大其词自吹自擂一番,而在这之前他需要想出一个引人注目的章节名称,比这更关键的是要成功逃离这次危机。
事发时他正在男厕所里解手,一直待到外头的动静完全消失才胆大包天地来到走廊里,寻找没有上锁的教室想避一避风头,便寻到了两个学弟这边。
伊薇不在他身边,他焦虑地给她发了消息却一直没有等到回音,也不确定胞姐是否已经平安回家,还是被困在某处,不确定性令人不安。
起伏的人生总是如此,充满各种不可思议的惊喜,偏要在这个没多久就要毕业的时刻找上门来,弗莱大侦探对此表示十万分的无奈。他不会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逞能,眼下除了等待以外似乎也没有更加安全的方法供他参考。
“弗莱学长,”戴斯蒙惊魂未定道,“咱们学校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当我是全知全能的神啊?”雅各布轻车熟路地翻了个白眼。
“你的眼圈怎么回事?”肖恩指了指他右边眼眶上的淤青,问。
可能是多了个熟悉的人一道坐以待毙,氛围似乎变得多了些轻松,他们开始下意识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以忽略现在剑拔弩张的态势。
雅各布愣了愣,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正门传来响动,三人即刻条件反射地噤声,从桌椅后边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小幅度转动着的门把手,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声音戛然而止,他们正欲松口气,右侧的后门玻璃上,有双眼睛的视线落在了少年们的身上。这双眼睛很熟悉,拥有让人做噩梦的奇妙能力,最终使得孩子们爆发出哇地一声,就差流下与亲人团聚的热泪了。
“肯威老师——!”
平日里避之不及的恶魔老师此刻几乎成了救星,学生们迅速把门解锁打开,恨不得扑到老师的身上。这时手机也适时地震动起来,通知栏里是伊薇的名字。
这一页便这么有惊无险地翻过,大部分学生,包括在现场的个别,也只知道与新闻报道上无异的内容而已了。
经历了恶性事件后,学校会停课几天,而没有亲身感受的学生只当是多了额外的假期,事不关己地狂欢。而当事人则心有余悸,不知要好好睡上多少个小时才能让惊慌消退。
「真可惜没在你身上开个花」
读到亚诺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的短信,雅各禁不住布义愤填膺起来。
早前亚诺正巧跟班主任请了两天病假,错过了这等过山车般的体验。尽管对方对外声称自己是发烧了,但雅各布猜测他八成是在重新整理艺考初试的材料导致第二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爬不起来。
雅各布实在不明白,对方怎么总是那么走运而自己则是恰恰相反的厄运连连。于是他思考了一小会儿,决定回击。
「真可惜你得多少天见不到老师了」
接下来将近十分钟的沉默时间让他很是满意,一边看电视直播的球赛一边不亦乐乎地往嘴里塞炸鱼薯条。
他几乎能猜到另一头的法国人越看他的短信越是生气不满,随后干脆搁置了与他的相互挖苦诅咒,转而把寇马可老师的号码翻出来,开始忖量找什么样的借口和老师对话。
对此,雅各布嗤之以鼻,在屏幕前为支持的球队的进球振臂高呼,然而手臂被伊薇一把抓住。
他疑惑地望向亲爱的姐姐,大魔头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右手举到他的面前,手里拎着的赫然是一袋巧克力。
雅各布透心凉:那是去年情人节罗斯老师送的,他自己塞进抽屉里忘记要毁尸灭迹。
“听我解释姐!”
“老娘不听!”
伊薇抬手摁下遥控器按钮熄了屏幕。
弗莱家再次传出杀猪般的惨叫。
X
对于学生来说,毕业着实是件挺奇妙的事。一来对你管头管脚的老师们彻底与你断了关系,再也不会干涉你的任性妄为,就此告别了学生时代一整个白天一节连一节的课;二来也不得不面对与曾经的友人渐渐远离的事实,必须褪去稚气未脱的外衣步入社会。既是终结,又是开始。
不少人在毕业后的假期里狂欢过半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怅然若失,不过像亚诺和雅各布并不在其列——他们基本上是在刚毕业还没开始肆意放松就已经觉得百无聊赖了。
雅各布还记得去年学长学姐们的毕业舞会有发生不少趣事儿,例如他和亚诺跟拖着长袖汉服的邵云一起猫在图书馆暗处的角落里偷窥奥迪托雷学长和阿泰尔老师的行动,那可谓惊心动魄又值得纪念。而这次轮到自己,不知是当局者迷还是其它不可言说的原因作祟,当真没有什么劲爆的新闻可供他再乐个一周,连论坛里也没有令人八卦的情报出现。
毕业舞会上,他担心胞姐会应邀和亨利·格林跳舞,不过事实证明是雅各布自己想太多了。伊薇还在为之前发现巧克力的事情耿耿于怀,没有心思去和其他人发展感情。她轻松调侃,皮笑肉不笑地挽着他的手,每一个舞步都精准定位在了他的脚趾上。
曲毕,雅各布感觉右脚已然麻木,估摸着自己可能得与正常走路的能力暂别多日,拖着伤腿鬼哭狼嚎,引得不少人同情的侧目——当然,他夸张了少许,声称自己的脚骨开裂了。随后他到了亚诺身边的空位坐下,不解地望着意外安静的友人。
“……做什么?”亚诺收到他长时间的探究视线后转过头来有气无力地发问。
“你不去跳舞吗?”雅各布先从最显而易见的矛盾所在提出疑惑,尽管他最该问的并不是这个,“别跟我说没有人邀请你。”
亚诺无所谓地耸耸肩:“不想跳。”
英伦侦探摸了摸下巴。这就不合理了,在雅各布的逻辑中,前几天已经如愿收到了波士顿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的法国人应当如释重负地享受最后一点校园时光,并且和寇马可老师说点什么让人困扰念念不忘的话才是他的风格。
而雅各布愈是好奇,对方愈是不吐露半个字,末了干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从这热闹的晚宴提前离席。他随即起身跟了上去,很不解这变化的源头在哪里。难道是有什么他不甚清楚的内情吗?
亚诺转头见他紧随其后,蹙起眉低低咒骂了一句,说:“都怪你之前说的……”
“我说的?”他歪着头,莫名其妙倍感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是那个无法生育的话题吗?”
回答他的是糊到鼻梁上的重重一拳。
“拜托!”雅各布吃痛地揉着通红的鼻子感到异常冤枉,“还是说已经有家室的猜测?”
“随便,就这样吧。”
亚诺头也不回,加快的脚步几乎是意图甩开雅各布的速度。
毕业是个独特的事件,有些人会在那一瞬间突然成长,突然觉得自己必须脚踏实地地为自己的将来作确凿规划,因而把征服世界的荒唐梦想都抛进了银河。
但实际上这恐怕并不符合亚诺本人的脾性。他应当任性地把一切向老师摊牌,不必多虑对方会给出什么答案,对于我行我素的巴黎人来说,表达这一行为远远重要于表达后的结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却戛然而止,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整整一个漫长的暑假里,他一有机会就变着法旁敲侧击,意图问出额外的进展来,未果。亚诺生日那天,他和脾气愈发暴躁的对方打了十二个小时的游戏。他若胆敢提起老师,亚诺就二话不说让屏幕里无辜的角色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真是不可理喻。雅各布咋舌,放下手柄伸了个懒腰。亚诺骂骂咧咧地直起身,一边对他下逐客令,一边回到房内取手机,随后就没了声音。
雅各布穿上外套,在门口啃着残余不多的奶油蛋糕,等了几分钟后不耐烦地折到对方的房间里。
“亚诺?”
听到声音,亚诺立刻把手机忘自己的背后收了收,可疑至极。雅各布本不是个热衷于窥探他人隐私的人——大概吧,这回是个例外,他对于对方欲盖弥彰的举动感到大惑不解。
“出去活动一下吧。”他指了指门外。
片刻后,在亚诺放松警惕之际,雅各布眼疾手快地把他攥在手心的手机夺走,对方扑上来要抢回,机智的大侦探立马把那巴掌大小的机器举得老高。
于是求知欲旺盛的英国佬趁着法国佬火冒三丈地去拿趁手武器的当口迅速碰了碰就快熄灭的屏幕。
直到亚诺把空啤酒瓶掷了过来他才移开目光伸手勉强接住,攻击者不知是生气还是害羞,脸涨得通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冒血了。
“快点回复啊!”他戳了戳空白的回复页面,光标一闪一闪。
在几回合深呼吸之后,亚诺走到他跟前拿走手机,接着熟练地赏了他一拳,冷酷无情地丢下一个“滚”字便钻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原本打算敷衍了事的生日,因为老师发了一条短信而变得不一样了。亚诺今天应该有收到很多条生日祝福,只不过想破头也不会猜得到会收到老师的。
“怎么办啊,亚诺?”雅各布鬼鬼祟祟地拉开门留了一条缝隙,拖着长音冲里面问。
或许是想得太复杂,一条消息罢了,未必会有什么特殊含义,不至于那么郑重其事地对待,苦思冥想着要如何回复。既然成年了,就只得乖乖地守成年人的则,敛起顽固的孩子气。
理应如此。
最终亚诺除了“谢谢”之外什么也没有回复。约莫两个多礼拜之后,大学尚未开课,他还能自由安排几天的时候,多里安小少爷鬼使神差地杵在母校门口,等老师下班。
“喂,老师。”
“你怎么在这里?”寇马可老师见到他显然有些诧异,停下了脚步。
亚诺站在原地憋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声如细丝的“生日快乐”。谢伊觉得好笑,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老师,你有老婆吗?”他难得以极其严肃的语气要求答案。
闻言谢伊收起了笑意:“问这个做什么?”
“女朋友呢?”他谨慎地思前想后,又补充说,“或者男朋友?”
显而易见,这样冒昧的问话引起了老师额角的青筋。他挣开,把手收回,沉默地上下打量了亚诺一番,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臭小子,你皮痒了吗?”
“你就说有没有!“
小家伙气急败坏得跳脚,几欲上前引发些肢体冲突以发泄掉现下情绪的不满和不甘。谢伊无可奈何地又一次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
“我刚才不是已经否认过了吗?”
于是亚诺愣怔一秒终于安静了下来。这个时间段,太阳正慢悠悠地踱步下山,云霞身后夸张的橘红色把他的皮肤染了个通透。
“既然我们都不是师生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侧过头嗫嚅道,轻不可闻。
一般的话语可以出口之后再进行弥补挽救,但存在炸弹一样的个案,一旦掷出就无法回头。不过在这几秒之内,亚诺也有些豁然,横竖都是炸,炸出去把对方也波及总好过把它埋在心里,不知哪一天挖出来,早该哑火的火药见着日光猝不及防地爆炸。
“……拿来。”
谢伊的手掌直接放在了他眼皮底下。
“啊?”
“既然是生日,没有礼物像话吗?”
对方理直气壮地说,手掌仍是在他眼前摊开着,明明是索要却更像是邀请。
“没准备别的。“他稍稍低下头,移开视线,把手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就把我自己送给你了。”
太阳正慢悠悠地踱步下山,云霞身后夸张的橘红色把他的皮肤染了个通透。这个时间段,正合适做些浪漫的事。
“霍普!霍普大事不妙!”
连姆·奥布莱恩遭遇了人生大危机。
“怎么了?”霍普停下批改作业的动作,抬头疑惑地望着共事多年的朋友冲进办公室气喘吁吁。
我前两天经过市图书馆门口你猜怎么着我撞见咱上届毕业生和阿泰尔接吻我吧本来想憋到今天下了班偷偷跟谢伊说结果你猜我在校门口看到了什么?看到了——
“什么?”
阿泰尔正好回到办公室,对于连姆激情澎湃比划着想要描述清楚的大事件展现了少有的求知欲。
“……隔壁超市薯片半价了!咱赶紧去买吧!”
“……”
连姆觉得自己从青春少年到如今不惑之年,反应还从未如此迅速过。人的本能求生着实是一种异常神奇的天赋,张口就要泄露的桃色新闻即刻刹住,连人带车落进了肚子里。
他深感痛苦。毕竟绯闻这东西,如果是真的,当事人不想藏,而外人根本藏不住。
O Fim